第三十五章 因果（2 / 2）
“救。”
苏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灰衣人道：“给他蒙上眼睛，送到禁室去。”
灰衣人应下，刚要走，又被苏启拉住，嘱托道：“切不可怠慢，关进去了也要好生待着。”
那灰衣人领了吩咐出去了，苏启回过头看着达纳，奇道：“青鹫要是从前来过，现在找过来倒不奇怪。这位江公子又是怎么找来的？”
“实不相瞒，这位江公子算是老仆的半个老师，只是因为身体不佳，诸般才情都大受限制。”达纳道，“大人最好莫要轻视。”
“先生找您来，真是英明。”苏启笑道，“多谢阿訇，下去歇息吧。”
江雪祁被押着蒙上眼的时候，被勾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
但之后领着他走路上楼梯的人，都给了他很好的礼遇，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是在被扣押着。
路上他开口问了许多问题，比如对方是这里的什么人，江玉疏在不在此处，现在的主事者是谁，青鹫在哪里……大都是碰运气的问题，对方也不出所料，没有给他半点反应，只是不容置疑、又不失礼节地带着他走，仿若一个只懂得按部就班工作的机器。
到后来，他就没再问了，他仔细记着脚下的步伐，听着耳边的一些空荡荡而又庞杂的声音，喷气声，齿轮卡紧转动声，摩擦切削声，同时，空气中的确充斥着那种味道——混杂着薄荷味的机油味，刺鼻中又有一丝突兀的清新。
他还听到了异种的叫声，从最底部传来，时不时才有。初听时，他揪心非常，仔细辨认，再三确认没有里面没有霍九的声音之后，他松了一口气，又觉出了悲凉来。
爬上大概四层楼梯，又走了十余步，他感觉外面的光线一暗，蒙眼的罩巾被取了下来，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道走廊里。身侧的灰衣人和他在外面遇到的一样，头与下半张脸都被蒙上了，只露出了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灰衣人并未与他对视，只是把他不由分说地送进了身侧的一道门里，然后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江雪祁默然等着门外的声响消失，看了一眼室内——此处的摆设比他见过的任何一间牢房都要周全，有床有椅还有书案，旁边甚至还开了一个侧门，里面是一个澡间。
江玉疏究竟在不在这里？他要是在，为何不出来见他？又为何要把他安排到这里来？
但进来了总归是好的。
江雪祁叹了口气，翻开怀里的口袋，数了数自己身上还剩下的东西。
押他进来的人把他的包裹都取走了，但并没有搜他的身，因而他还有不少东西能用——灯石三个，刀片若干，素布一尺，碾碎了备用的药草两小袋，烟丸若干，还有一个绿果子石。
江玉疏说有机会带自己来看看的地方，恐怕就是这里吧。进是进来了，结果看都不许他看。
正想着，他的门就被叩响了。他刚把外袍扎好，门上一尺见方的小窗就被拉开了，后头露出一双灰衣人的眼睛来，和送他上来的那个不是同一个。
“是江公子对吗？”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明快又活泼，听得出来也是个汉人，“主事让我来负责您的餐食起居，若有需要，将门上的窗打开，我便会过来了。”
江雪祁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在星局里我们都没有名字，只有号牌。”灰衣人眼睛弯了弯，似乎是歉意地笑了笑，他把头偏过去了一些，露出头巾上绣的三个字：辰十四。
“江公子可以叫在下辰十四。我们的号牌都是取天干地支和入队顺序定下的。”灰衣人——辰十四道，“譬如方才送公子上来的，就是子九七。”
“辰十四。”江雪祁笑着叫了他一声，“此地名为星局？”
辰十四愣了愣，忍不住看着他道：“公子，您生得可真好看。”
又忙扯了扯口罩：“叫炼星局，是江先生派人建的。我们都跟着江先生做事。您是江先生的兄长，对么？真好！我还未见过江先生的脸，如今看着您，大概能猜到一些先生的模样了。”
江雪祁无心接受他的赞美，但还是笑着问：“那你知道玉疏在何处么？”
“先生暂时不在星局，五日后方归。”辰十四道，“主事说您对星局不熟悉，不方便在外面走动，才把您安排到这里来的。公子您就先等上五日，先生回来了一定会来见您的。”
“好。”江雪祁点点头，“那”。他估量着对方的话，继续问：“你号牌叫辰十四……为何是辰十四？”
辰十四好像很愿意和他聊自己：“辰是地支第五，炼星塔第五层是货仓，我主要负责看管第十四仓，每天定时轮岗巡视，有时候也到上下两层去搭把手。”
“货仓？”江雪祁往外看了看，但只能看到走廊上的灰黑色墙壁。
“司药的货仓。”辰十四毫无防备道，“外头的人采了原石和先生要用的其他材料回来，就运到我们这儿。一到十仓可都是装娲石的，我们后头装的就是些零碎。”
娲石。
江雪祁垂下了眼。
好像终于在散落一地、盘根错节的线索中，找到了那段线头。
种种看去疑虑重重，仿佛关系密切，却又找不到相连之处的事，恐怕可以就此一环接一环地扣紧了。
江玉疏不光为江家售卖异种而训练猎队、抓捕异兽，还会收集娲石——这些娲石会被他用来做什么呢？
娲石能够影响人们生出的孩子，以江玉疏的头脑，应该能研究出它更多的功用才是。
他听到的那些异种的叫声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他想起鹿人那头星辉灿烂的鹿角。那真是漂亮极了。比起它从前的模样，在人们手里大概能卖出更好的价钱吧？
他突然想起当初曾经大败胤军的扎努石。后来冯家军是靠什么击破那些可怕的，每一支箭头都由扎努石打造的诃赞军队的呢？
是什么人在替冯家军钻研军工技术？冯大将军又为何修建斗兽场？京城七夕异种暴乱之后，为何又突然不再深入追究主使？
江雪祁知道这都是猜测，可一件件地想来，他脑海中的答案竟都可能是真的。
他不禁苦笑了一声。
长河令人把娲石送到这里来的时候，会想到这些石头最后又用回了异种身上吗？
霍九如今被抓，是作为猎物，还是……实验品？
不论如何，他都得先出去自己看一看才行。
江雪祁定定神，看了里间一眼，道：“十四，我累了许多天了，想先冲个澡，能给我打水来吗？”
辰十四闻言高兴道：“我们这儿冲澡可不用打水。公子稍等，我进来教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