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困兽（2 / 2）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对方一抬起头，那张脸他又何尝不熟悉！
是达纳！
江雪祁瞳孔一缩，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借着其他灰衣人遮住自己的身形。
达纳为何在此处？为什么又和江玉疏扯上了关系？
江玉疏那时去京城，是为了找达纳吗？
江雪祁跟着周围的灰衣人一起朝他欠身致意，达纳很快地向四面一拱手，从怀里掏出了骨笛。
笼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厉啸，震得江雪祁头皮一麻，好半晌都丧失了听觉，还在笼边的一个人甚至被吓软了腿倒在地上。
达纳抬起的手一顿，看了笼中恶狠狠盯着他的霍九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那简直不是人能够发出的声音，仿佛真的是一只困兽暴怒的嘶吼。
江雪祁心脏狂跳，冷汗一阵阵地从后背渗了出来——笼中的霍九比他在斗兽场里见到的还要陌生和可怕。
对了，骨笛——既然达纳在这里，他是又被种进了蛊虫吗？
那么霍九看到他也毫无反应，便可以理解了。
达纳不再迟疑，立即把笛子凑到嘴边吹响了笛声，尖锐高亢的笛声让霍九的动作一顿——这回和之前也不同，霍九挣扎得更加剧烈了一些，手臂肌肉不停地**，翅膀也在身后绷得阵阵颤抖，可他非但仍然狠狠抓着闸门不放，抬起头盯着达纳的眼神甚至是怨毒的，喉咙里还发出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瘆人的嘶鸣。
达纳笛声不停，这般僵持片刻，霍九终究是力气耗尽，手一松开牢门便身子一翻摔在了地上。
江雪祁为了不露出端倪，仍然紧紧咬着牙，没有出声，心中抽痛得像是从千块裂冰上轧过一般。
他现在还不能在达纳面前暴露身份。达纳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在这里又是什么地位，他还没有弄清楚，贸然跳出来，恐怕只会有一个被重新扭送回去严加看管的结局。
他再看了笼中展开在地上的那一大片黑色羽翼和它们失去了意识的主人一眼，后退了一步，在众人从骚乱平息中反应过来之前，转身快步离开了。
蛊虫不像别的寄生物，对宿主神智的伤害其实是远大于身体的，这些伤害有时候甚至在取出蛊虫之后都难以逆转。
江雪祁心中刺痛之余，还升起了深深的恐慌。如果霍九从此不再记得他，甚至真正地变成了一个残忍暴虐的怪物……他又该怎么办呢？
一时间，好像塔里的那些机器摩擦声，火炎燃烧声，高低的呼喝声，都变成了恶魔诅咒的低语，好像深渊与地狱中的巨兽与无法炼化的恶鬼喷出的的吐息，将他一层一层包裹起来，连着身上这层像胶皮一样的衣服一起，勒紧，要把他拖进绝望而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脚步微顿，闭了闭眼，还是继续往前走了下去。
江雪祁回到五层，又从窗口往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他从门牌上得知，此处叫“禁室”。
辰十四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江雪祁估算了一下时间，转头回了十四号货仓，从钥匙里找了一支出来，开锁走了进去。
凑巧，十四号货仓的这个位置，能够看见对面楼上霍九的房间。那个房门一共有三道，最里面的是铁栏，中间的是网，最外面还有两扇密封的铁门能够直接关上，将里面的异种与外界彻底阻隔开来。
此时最外面的门还没有被关上，几个灰衣人手里拿着铁链与环扣在门口商量着什么，但即便霍九已经倒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动静，还是没有人敢进去把这只恶兽的手脚绑上，最后几人匆匆把两扇铁门一关一锁便作罢。
江雪祁又借着仓门的掩饰，观察起楼上楼下的人员流动来。三层的确还关着许多异种，不时有人用拖车拖着装有异种的笼子走到铁栏杆边，打开栏杆，把笼子挂到几条铁索上一推，不用爬梯子便能把异种给运到楼下去。六层的人最少，只有三四个灰衣人在原地看守，还有一个是负责敲钟的——方才那响彻全塔的大钟原来就挂在塔顶，几乎与那漆黑的穹顶融为一体。说是钟，其实它与寻常钟楼上的那些铜钟不同，看起来更像是一块倒挂的日冕，上面刻有十二时辰的标记，还有一些像是星图的纹样。每过一刻，敲钟人便会拉下六层正东方向墙上的一个把手，那钟上的指针便会转上一个角度。
他就这样上下看了约莫半刻钟，心中又算了算路程与时间，转身巡视起仓内的物品来。
辰十四说这一仓是司药的，江雪祁看了看，的确有不少常见的草药，和他家里的药房一样，木格子占了满满一墙，还有几个铁柜上摆着许多封口的容量不一的瓶罐，每一列由高到低都是同一种配好的药剂，最底下的是一个大坛子。标签上贴着各种药剂的名字，有不少江雪祁还未听说过。
他正凝神看着，仓门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铃响。
江雪祁把口罩拉上去了些，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见到辰十四仓门口正对着的栏杆也被打开了，一个木箱子正挂在麻绳上，上面贴着封条，条子上大笔写着“辰十四”，后面小笔记着“十月初一巳时”。
江雪祁很快反应过来，把木箱拉到地面上，准确地把挂钩取下来，正要把箱子往里拖，一旁的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雪祁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灰衣人冲到他近前，直接把一张纸塞进他怀里：“这个叫旁人帮忙收一下，寅二三的那只鸟快不行了，速度抓点外伤的药送下去。”
那人说完转头赶路一般走了，江雪祁只来得及瞥见他的头巾上绣着“寅二二”。
寅二三，那应该是三层关押着的某一只异种。江雪祁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如无意外，那应该是一张药方，可上面却什么都没写。江雪祁叹了口气，回头抓起外伤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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