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万俟越眯了眯眼,看清是什么之后,瞬间也变了脸色。
他要扒了晏浔那小子的皮!
翟琛赶到丞相府,晏浔满脸惊魂未定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你怎么在这儿?清明他……”
见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翟琛倒也猜不透事情发展到哪一步了。
晏浔抹了把脸,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夫说虽然伤了胎气,倒没有大碍,小心静养即可。”
翟琛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不如你先回去吧,越相有多宝贝清明你也清楚,这事儿急不得。”
晏浔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他眼下得先回家说服他爹娘再退一次亲,却不想这门亲事因着一件大事,最终不了了之了。
在他回府不久,本来清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肆虐,不多时便大雨倾盆。一记惊雷在京兆上方炸响,让人听了心惊胆战。
而翟琛在丞相府连凳子都没坐热,也还没来得及替晏浔解释,平常便面色凝重匆匆而来,请他速速回宫。这几个字便足以让他闻之色变了。他与万俟越对看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几乎是没有耽搁地一齐朝外走。
两人的冒着大雨用飞一般地速度赶到皇宫。景阳殿内死寂一片,太医,宫人已经在寝殿门口跪了一地。
翟琛的心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
跪着的丛祯不敢抬头:“陛下病情突然恶化,臣等已经尽了全力,但……”回天乏术这四个字被他哽在喉间,不敢出口。
哭红了眼的翟珩此时从寝殿内步出,拽了拽翟琛的胳膊:“皇兄,父皇要见你。”
翟琛脸色白了白,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跨进寝殿。
皇帝倚在床头,精神十分萎靡,徐后安静地伴在他身侧,眼里噙着泪花。
“父皇。”
翟琛跪在床榻前,颤声叫道。
“生死由命,朕这几十年本就是赚来的,没什么可伤心的。”
皇帝说完咳了一阵,他按住徐后欲替他顺背的手捏了捏,才接续道:“珩儿从小被朕宠坏了,以后要辛苦你了,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翟琛强装着笑脸:“父皇安心,儿臣绝不会让珩儿受委屈的。”
皇帝笑笑,看着他又叹了口气:“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性子太冷,什么都经过了比较,费尽思量才会去做。你要知道,这天下,总有你无法理智思考,无法衡量后果的事发生,有时顺心而为便好。”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朕还有话同你母后说,你退下吧。”
“儿臣告退。”
翟琛退出去后,皇帝让徐后坐到他跟前来:“我想再看看你。”
徐后咬着下唇,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儿来。
皇帝抚了抚她的面颊,又摸了摸她隆起的肚子。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却没有这个机会了。
“名字呢?”
徐后别过头:“我说了,等他出世才告诉你。”
“琇莹,你我都知,这一天,我已经等不到了。”
“你!这么不吉利的话,不准说!”
徐后即便心里清楚,也听不得他亲口说出来,她一动气,胎儿便剧烈地动了起来。
皇帝感受着掌心下明显的蠕动,淡淡笑道:“不要调皮,以后乖乖地,听……”
话未说完,就见他脸色变了变,胸口涌上的那股血腥怎么都克制不住,他重咳几声后,便吐了一口出来。
“我去叫太医!”
徐后被那抹红戳痛了心,脸上的血色尽褪。
皇帝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拉住她摇了摇头:“我有些乏了,陪我躺一会儿。”
徐后扶他躺下后,便一直握着他的手,那手一点一点变凉,她不停地搓,却怎么都暖不回来……
傍晚时分,突如其来的风雨停了,皇宫里沉重的丧钟犹如哀鸣,响彻京兆—皇帝驾崩。
翟琛来不及伤心,还许多事等着他去做。
徐后伤心过度,当晚便产下一位小皇子,他让翟珩寸步不离地守着。徐后与皇帝鹣鲽情深,这么多年,这宫里只有她一位皇后。如今她没了牵挂,怕是会追随而去。他还要防着青龙趁机事变,尤其要防着安佚侯府。自他命勒寒暗中监视侯府,便再也没有去见过那人。
他知道木逢君想见他,送来的信件他不曾打开便付之一炬。如果说他心底对那人还残存一丝感情与不忍的话,在见到暗卫送来的信鸽时也消失殆尽了。
他已无需掩饰,当下便派了禁卫军围了安佚侯府,以举国大丧为由,限制了府内所有人的出入。
先帝百日后,翟琛正式登基。
那日,阳光明媚,他身着明黄的龙袍,头戴十二道冕旒,手持由丞相奉上的传国玉玺,缓缓踏上朝殿玉阶,在宝座前优雅地转过身,接受百官朝贺,在一片万岁声里稳稳地坐了下来。
“众卿平生。”
他是玄武第六位皇帝,改年号嘉禾,称宁帝。
消息传到青龙时已是半个月后,木明庭却意外地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意识到逢君可能暴露了,而玄武一定早有防备,他不能轻举妄动。而半年之后,木逢君因哮症发作,不治身亡的消息传来,青龙王宫里一片愁云惨雾。秦后伤心之余,越发恨毒了木逢春。
木逢君的棺椁由晏浔亲自护送到青龙,同时亦带来了翟琛的旨意,命青龙国的二王子木逢春入京为质。
逢春踏进御书房,便见木明庭一脸阴沉地瞪着桌上的一只青色描边荷花碗,他的心倏然跳了两跳。
“父王。”
木明庭抬眸,缓缓将视线定在逢春脸上:“玄武要你入京为质,你可愿意?”
逢春一惊,他知道若他不愿,木明庭一定会即刻起兵,灭国之恨,丧子之痛,新仇旧恨齐发,任谁也拦不住了。
可他有私心,他想见那人,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即便最后粉身碎骨,他都甘之如饴。
“逢春,愿意的。”
木明庭眸光里闪过一抹讶异。逢春几乎不曾犹豫,这让他有些意外。
“你想清楚了吗?不后悔?”
逢春点了点:“儿臣想得很清楚了。”
木明庭看了他半晌,终于起身,端着那只荷花瓷碗走到他面前:“喝了它。”
“这是?”
逢春疑惑地出声,那碗中之物像药却不似药,颜色比普通药汁略淡,甚至能闻出点点甜香。
“红颜。”
逢春瞪直了眼,愕然地看着他。饶是自己再迟钝,也知道他的意图了。
红颜是祭祀殿的至圣之物,也最能让人毫无防备的至毒之物。木明庭知道翟琛喜欢男人,要他自己去……勾引翟琛?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以为,丧子之痛,孤王会这样就算了吗?”
逢春捏了捏拳头,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杆,接过那碗仰头饮尽。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浸透整颗心,他只觉周身一阵寒意,心里隐约有了一种不祥预感。
这时,木明庭掏出怀里一个白色瓷瓶递给他:“这药性半年发作一次,除了服用解药,须与人**方能缓解。这里面只有两颗解药,如你未有得手,一年后,孤王会派人再将解药送去给你,记住,你只有两年的时间。”
逢春默默收下那个小瓷瓶,紧紧捏在手心。
三日后,逢春便带着冬青随晏浔上了路。晏浔似乎很着急,不要命似得往京兆赶,马车都快飞起来了。
他如何能不心急,景澄即将生产,他恨不得能长上翅膀飞回去。先帝驾崩后,他那桩亲事莫名其妙地没了下文,似乎是双方都觉得忌讳。这正好称了他的心,他爹娘知道景澄已经有了身孕,震惊过后终于不再反对,只是景澄嫌弃挺着肚子成亲太丢人,非要等孩子落地才肯与他行礼拜堂。
时隔一年,逢春再一次踏上了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他跳下马车,坐上了一直静候在斗宿门内的轿辇,一路晃晃悠悠被抬到了景阳殿。
冬青轻轻掀开门帘,逢春微微低身跨出来,抬头望向巍峨的殿宇,心头微微颤了颤,想起翟琛那张冷淡英俊的面庞,手心紧张得沁出了汗。
他迎着光,跨上殿前的台阶,来到殿内,众臣皆列于两旁。在众人研判或好奇的目光里,他踩着有些许胆怯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到玉阶之下。
近君方知情怯。
不论是行礼还是翟琛叫他起身,他始终低垂着眸子,又开始静静数着地上的蚂蚁,垂在身侧的两手无意识地蹂躏着衣料。
翟琛望着玉阶下的少年,一如初见时那般手足无措的模样,竟有一抹极浅淡的笑意落在嘴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