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保的住吗?”
翟琛在他二度切完脉后,极平静地开口问道。
自他得知真相那日起,那被他残忍落去的孩子如同一块大石,一直压在他心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都忍不住会想起那个孩子,一想起,小腹间便有针扎般的刺痛,绵延不绝。那是源自负疚的心痛,是他只能独自饮下的苦果,是亏负至深,永远都无法弥
合的伤口。
这意外到来的孩子也许会是偿还罪愆的机会,若能保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甘之如饴。
丛容弯身退开几步才道:“臣斗胆,请陛下恕臣直言。陛下若想保住这一胎,须先保全自身。据方才微臣所诊,陛下心有郁结,又肝阳上亢,对养胎极为不利。何况,陛下两个月前才刚落胎,胎宫损伤尚未扭转,如今承孕之始便有气血亏虚之相,即便是能卧床静养,微臣都未必有这把握。”
翟琛倚在床头单手拢住小腹,一直不言不语,安静聆听,直至丛容说完,他才抬眸淡淡扫去一眼:“丛大人是指责朕吗?”
丛容不惊不惧,只是眉毛微微挑动一下。
“微臣不敢。”
当初翟琛强行落胎之后他便劝诫过,若不仔细将养,怕是将来会留下遗症,可翟琛卧床不过一日,照例天天上朝不说,甚至后来夜间腹痛,又连日失眠也是平常悄悄来太医院问他解决之法他才知道,这般自罚的行为会造成今日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翟琛像是妥协般地叹出一口气:“朕听你的便是了,熬药来吧。”
这孩子来得这般不易,他又怎会不懂珍惜?
“是。”
丛容知道他是把自己的忠告听进去了,着实松了口气,要知道,每个大夫都怕遇到不配合的病人,即便能妙手回春,也都无济于事了。
“那……你既然回来了,逢春身上的毒,可是有解了?”
话音刚落,丛容脸色微微一变,随后不太自在地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子。
“微臣惭愧,只寻到了其中一味夏枯草,未寻得另一味解毒之药。”
翟琛拢在腹间的手一紧。
“你不是说那两味药惟眉山仅有?怎会寻不到?”
“臣在眉山之时,长春花早就因多年前一场山中大火灭绝了。”
翟琛听完只觉得胸中闷痛,十指被他紧握成拳,青筋毕现。
“没有……别的办法?”
丛容顿了顿,飞快地看了一眼翟琛,又低下头,目不斜视,没答话。
只凭这一眼,翟琛便心里有了数,他松开双拳,冷静了下来。
“丛大人想必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臣确有他法,但是……”
翟琛点漆般的黑眸定定望着他,知道这个但是后面的才是重点。
“微臣惶恐,依据古方,陛下的血可以用做药引来解毒。”
翟琛惊讶地睁大眼,不太确定地问:“你说……朕的血,可以解毒?此话当真?”
“是。”
于是他娓娓道出自己到了眉山之后的奇遇。在他遍寻不着长春花的时候巧遇了一位采药人,方才得知早就过了采收的最佳时节,他本以为要空手而归了,没想到那采药人竟与他手中那部手记著者有着一段渊源。
据那人所说,这札记的主人得知眉山是药之圣地,便携伴侣来山中养病数年,这部手记便是在山中养病时写下的。后又在山上收了一名少年做徒弟,而恰巧那少年也是女蜗族之后。
而那人便是少年的后人。他听了自己的描述之后,思忖良久,交给他一张在女蜗族中流传的一张以血为引的古方,效果如何不得而知,因为那人也从未试验过。
“方才微臣探得陛下的脉相,全无中毒之相,与侯爷并不相同。所谓‘精血成胎’,想必是被胎儿所吸收了。那陛下的血便有了一定的抗毒的能力,否则胎儿会因与母体相克,无法存活。所以斗胆想试一试这张古方。”
“那丛大人可否保证此胎无恙?”
翟琛因他的话,一颗心又被提了起来。
“微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好,朕准你所奏。”
泠落轩
夜极深,即便是夏夜里,寂静的院落里到处都透着冷意。
自有孕后极畏寒的翟琛不由拢紧了身上的披风,轻轻推开了逢春卧房的木门。
他听了丛容的话,以龙体违和为由停了十日早朝,并将一切事务交由丞相打理。
前几日安过胎后,丛容便告诉他逢春已经服下第一帖解药,暂时未知成效如何。而今日冬青却传话给平常,自服下解药之后,逢春时常觉得浑身疼痛。
他听了便再也坐不住了。
原本自己每日都会趁逢春熟睡时悄悄来看他,现在为了养胎,丛容不准自己随意走动,已有几日没来了。
明知自己该躺着好好养胎,可不来看一眼他如何能安心?这药虽可救人,却也冒险,说他一点都不担心是不可能之事。
只是,意外地是他推开门见到的并不是在床上酣眠的少年。接着朦胧的月色,他看见黑暗中少年正坐在桌边琢着他那块木头。
他僵在门边,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少年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一般,满心扑在了那块木头上。可片刻后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定在椅子上想了一会儿,才继续刻了下去。
翟琛见他停了手,立刻屏住呼吸,怕被他察觉。见他又继续动作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紧张得手心都冒了汗。
于是,两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各怀心事,各有所思。
门外这个静静立在门边,所有的感情都只是透过那双眼无声地流露出来。
门里这个,看似平静,实则连握着匕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是瞎了,可他没有忘记翟琛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方才随着被推开的门扉,一起卷进来的气息,他绝不会错认。
其实早在不久之前他便有所怀疑了。总觉得这屋子里有属于男人的气息。
思及此处,他突然又站了起来,转身朝床尾走去,却没有感觉出地上有杂物,还不偏不倚就是一抬脚就会踩到的地方。
翟琛见状几乎是飞一般地轻声掠了过去,在逢春那一脚将要踩下来的时候将那些废弃之物踢了开。
他还来不及转身,身后便有人将他的手腕握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