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一直到深夜，逢春才坐上了平常派人来接他的软轿从一条无人小径到了翟琛的寝殿。

门口日常的守卫都被撤走了，只有勒寒一人抱剑而立，靠在廊下墙角边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他倏然睁开锐利的双眼，见是逢春便又阖上眼，继续不闻不问。

逢春小跑几步上前，推开了殿门。翟琛正坐在屏榻上，单手支在案几上闭着眼揉着眉心，看样子十分疲倦。

他悄声靠近，也上了屏塌，跪于他身后，伸手轻柔地替他按着太阳穴。

翟琛呼吸微微一沉，有些酸痛的腰软了一软，慢慢靠向了身后那篇温热的胸膛。

“好些了吗？”

逢春替他按了一会儿，见他脸上稍稍放松了些才轻声问道。

“好多了。”

翟琛拉下他的手，手心的温度却教逢春皱眉。

“什么事让你这么烦心？”

他反手将那只冰凉的手包进掌中。

“清然说青龙主帅始终不肯正面应战，倒是喜欢暗中骚扰。”

“清然？你是说……淳亲王世子？”

逢春有些意外：“他是主帅？”

翟琛笑了笑：“当

然不是，定北军主帅是殷正，清然是他的军师。”

翟清然本就无心政局，若不是怕他阿姐担心殷正，这个军师他怕是也不愿意做的。

逢春忽然又问：“青龙主帅可是姓莘，单名一个野字？”

翟琛点了点头：“怎么？你识得此人？”

逢春搂住他的腰坐下，笑道：“怎么不认识？小时候他还抱过我。”

翟琛这才恍然想起逢春曾经提起过的身世。他从小生活在青龙国的祭祀殿，是由主祭莘乐抚养长大的。

莘乐……莘野？

“他是莘乐的兄弟？”

逢春点头道：“小叔叔从来不按牌理出牌，全凭自己高兴，而且他擅长布置陷阱。但眼下他该是忌惮定北大军与飞骑军联手，不敢冒进，试探他们的实力而已。他在等一个机会，只要定北军沉不住气，主动进攻，那就入了他的圈套了。”

“为何告诉我这些？”

翟琛眸心里闪过一道光，但很快就被他隐去，恢复一片沉静。

逢春没有立刻作答，只是由他身后伸手拢住他的肚子。

“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人，我可不想你整日把心悬在战事上。丛大人都说，你现在该好好静养调理才对。”

翟琛听了心却一紧。

他不自觉地捏住逢春的手腕：“他同你……说过什么？”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逢春视线落在翟琛那只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上，突然间，丛容的那句话就跃上脑海。

心病还需心药医。

他这才想起来丛容当时那双晦涩难明的眼睛。翟琛的心病，怕是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我……”

翟琛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他不知道逢春会有什么反应，他一点都没有把握少年是否会原谅自己当初的残忍。

因为就连他都无法原谅自己。

“逢春。”

他离开身后眷恋的怀抱，坐直身体，又转身与逢春面对着面，一手覆在对方手背上，按住正在作动的胎腹，一边有些艰难地开口：“半年多以前，这里，其实有过一个孩子。”

逢春一脸茫然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肚子，像是想到什么，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浅白。

他缓缓抽回了手，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翟琛心头一痛，捏紧双拳难忍地转身背对少年。

“当时出了点意外，孩子保不保得住都未知，我本想等你生辰时再告诉你，偏偏那时……”

他顿了顿才接续道：“孩子是我落掉的，你若想恨就恨吧。你若想走，我不会强求。”

说完，他起身走到殿门前，正欲推门唤勒寒进来，却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他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对不起……对不起……”

好似做梦一般，身后的人在他耳畔低声细语，每一句对不起都让他的心又酸又涩。

逢春终于知道为什当时翟琛声称只是脾胃失和，却始终不见好转。而他也同样明白，对翟琛来说，那样的决定会有多痛，多苦。

当初若不是他先有意隐瞒，翟琛便不会起疑，他们这条路便不会走这般辛苦，也就不会这样伤痕累累。

“你……不怪我吗？”

翟琛低沉的嗓音带着令人动容的沙哑。

“怪你什么？是我的错，我若一开始便对你坦白，我们就不会相互猜疑，你也不会一个人面对这样痛苦的事。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痛了。”

翟琛屏住的呼吸一下子松懈下来，整个人像失去力气，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翟琛？”

逢春惊慌地大叫他的名字。

翟琛放松地倚在他胸口。他终于知道整日缠着自己的梦魇，不过就是等着少年的这一句话。

他缓缓展颜，自逢春怀里转身，面对他露出极少见的明丽的笑容。

逢春迷醉在那嫣然的笑容里，情不自禁低头印上那瓣唇，辗转出一腔缠绵情爱，洗练出一生的缱绻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