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2 / 2）
“翟琛！”
逢春惊慌失措地叫出了声。
一直候在殿外的丛容和平常听见这声叫喊也急忙冲了进来。
丛容还未到床边，便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血腥味，心里一惊，知道翟琛已经开始发作。
他急忙快步上前，只见翟琛双目紧闭，唇上一抹残艳触目惊心。
他顾不得礼数，当着逢春的面，直接掀开翟琛身上盖着的锦被，按了按他发硬的胎腹。
逢春眼里只有翟琛身下鲜艳的血色，他倒吸一口凉气，整颗心被提到嗓子眼，狂跳不止。
丛容已经褪下翟琛染了羊水和鲜血的亵裤，伸手探向那，产道已经打开。
他心下一松，继而再去探翟琛的脉，胎息虽弱，但仍留有一线生机。
逢春这是一把按住他的手，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丛大人……他，他……”
丛容眼下没工夫解释，只丢下一句陛下要生了，便匆匆去端第二碗催产药。
平常这时端来一盆热水替翟琛稍作清理。他素来喜爱干净，这满身血污定不会好受。
逢春眼看着那盆清水变成一盆血水，又看了一眼怀里正在忍痛的男人，眼睛酸的几乎睁不开。
“哭……什么，傻子。”
翟琛抬手擦掉他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滑下的眼泪。
“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只能在这儿看着你痛。”
逢春难受得不能自已。
“只是有点疼罢了。”
翟琛轻轻握住他的手，在阵痛间隙安抚他。
逢春抿着薄唇不说话，岂会只有一点疼？翟琛越是安慰他，他越是心疼。
这时，丛容端来药，逢春接过药盏喂翟琛服下。
“请小侯爷扶陛下平躺下来，微臣要再做检视。”
逢春立刻照做，把翟琛放平。
丛容按了按那发硬的肚子，叮嘱道：“胎儿若下行，陛下方可用力。”
翟琛点了点头，攥着身下的垫絮，呼吸极乱。此刻阵痛越发强烈，五脏六腑像是在被钝器研磨着。
汗水将他的墨发浸湿，逢春半跪在床边绞了帕子一遍遍地替他擦拭，见他闭着眼睛，那双唇被他咬得伤痕累累，就知道他是担心自己难受，一直在忍耐。
忽然，翟琛呼吸一紧，接着侧着脸埋进软枕里，极隐忍地叫了一声：“逢春。”
“我在！”
逢春连忙丢开手里的帕子，去握翟琛的手：“是不是很疼？疼你就掐我。”
翟琛紧紧捏着那只手，他明显能感觉到胎儿在朝下挤压，这时丛容亦摸准了胎位，开口要他用力。
他抬起腰将全身的力气汇在一处，而后朝下猛地一使劲。
几息之后，翟琛粗喘着才沉下腰，丛容惊喜地发现产道口已经能摸到胎儿的胎发。
正当翟琛跟着丛容的指令又一次抬腰用力之时，守在门外的平常神色有些凝重地走进来。
“小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悄声走至逢春身边，用极轻的声音问道。
逢春看了眼正在养神聚力的翟琛，点了点头。
“我去换水，很快就回来。”
他倾身在翟琛额上吻了吻，得到对方若有似无的回应后，便跟着平常出了殿门。
“晏大人？”
逢春见来者是晏浔，心里立刻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晏浔看着逢春也有小小惊讶，不过他已顾不得深究。
“晏浔有北境急报，要面呈陛下。”
“是何急奏？”
晏浔知两人感情深厚，思忖片刻如实道出回府后，北境传到相府的军情。
青龙趁着殷正失去帮手，名其名曰要玄武交出质子，借此发动了突袭，打得定北军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逢春的脸色因他的话阴沉下来，想着翟琛还在殿内忍受生产之痛，木明庭又步步紧逼，他不能忍受男人这般煎熬之下还要为战事殚尽竭虑。
“晏大人若信得过逢春，就请先回府。陛下此刻不便接见，逢春自有办法交代。”
“你……”
晏浔犹疑地看着他，少年眉目间有一股少有的坚毅之色透出来，竟与翟琛颇有几分神似，同样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终是朝少年欠了欠身，略带一点忐忑离开了。
逢春没有转身，心里已暗暗有了决定，他轻声叫来了平常。
“平总管，陛下就交给你与丛大人了。”
“小侯爷？”
平常不解。
逢春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哑然道：“我不得不走，父王是在逼我回去。”
他有何尝愿意这时候离开翟琛？他一回去，木明庭就没有了宣战的借口，翟琛也不必为了保全他费尽心力。
只可惜，当时的逢春到底涉世不深，只想到了这第一层，却未想到木明庭第二层的意图，他要的是翟琛自投罗网。
“是，平常明白了。”
逢春回身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纵使千般不舍，他还是咬了咬牙，旋身跨下台阶，匆匆而去。
平常进来的时候，翟琛刚使过一回力，脸上血色尽失，汗湿的黑发凌乱地散在枕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狼狈地没有了丝毫的帝王之气，平常见状忍不住心头泛酸。
他听见趋近的脚步声，缓缓撑开眸子，见是平常，心中起了疑：“逢春呢？”
平常知道翟琛的脾气，犹豫半晌，还是照实说了：“晏大人方才为了北边的战事前来，小侯爷知道青龙以交出质子为由突袭了定北军，所以就……”
“他
……”
翟琛才吐出一个字，腹中便又传来一阵坠胀，整个腹部连着腰背，疼得他喘不过气。
只听丛容一声：“用力！”
他循着胎儿下游的力量，抬腰使出全身的力气。
“快出来了，陛下再坚持一会儿。”
丛容摸到了胎头，他用力往外一拽，却发现孩子的右肩被卡在产道，只得让翟琛再使一把力。
翟琛本已有些泄力，他咬紧牙关拽住身下的垫絮，拼命屏住一口气，左手却在无意间摸到了逢春的平安符，他紧紧将那道符抓在手心，最后闷哼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自体内滑了出去，一阵极轻微的哭声响了起来。
丛容剪断了脐带，带着兴奋地声音传来：“恭喜陛下，是个皇子。”
翟琛长纾了一口气，全身像是散架一般跌了回去。
“孩子……还好吗？”
还来不及高兴，那虚弱的哭声，扯痛了他的心弦。
丛容还来不及清洗一身血污的婴儿，就他面色发青，哭声渐弱，急忙伸手搭上他细瘦的手腕，面色陡然凝重起来。
翟琛几乎无力动弹，却仍强行撑起身。他拽住丛容的胳膊，见到了孩子不正常的脸色，已经顾不得此时自己体虚气弱，急急将内力汇于指尖，按在那几乎看不出起伏的胸口。
“陛下！”
丛容和平常齐声喝止，却是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翟琛将真气渡入孩子体内。
只是翟琛眼下自身难保，很快便支持不住，平常地上前接住软倒下来的翟琛。
翟琛捏着护身符的手指松了一松，却再也没有提起的力气。平常立刻会意，取过那道符，贴在那孩子心口。
丛容同时亦将孩子平放在床尾，取出金针，刺入几大穴位，助那股真气运行，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下来。
不一会儿，就见红润慢慢爬上那小小的脸蛋，丛容大大松了一口气，那脉息终是稳定了下来。
“陛下放心，小皇子已经安然脱险。”
他话音落下，翟琛才任自己安心地昏睡了过去。而他则急忙将孩子抱起交给平常，趁产道尚未闭合，一边取出了胎盘，一边行针替翟琛止血。
直到天色泛白，一切才尘埃落定。
丛容这才后怕，脱力地跌坐在地，他知道，若没有翟琛方才输入内力到孩子体内，他怕也是回天无力。
翟琛一直昏睡到第二日傍晚，甫一清醒，还来不及见上孩子一面，便急召万俟越及晏浔入宫。
此时，两人方知翟琛已于昨夜生产，晏浔还来不及讶异，就听他已决定要立襁褓中刚刚出世的稚子为太子，除此以外，他还要万俟越昭告全朝，他要御驾亲征。
“简直是胡闹！”
万俟越顾不得君臣之礼，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眼前的人连说话都费力，怎么亲征？
“木明庭千方百计要逢春回去，不就是想要以此为要挟，要朕束手就擒吗？那何不如他所愿，将计就计？”
说到这里，翟琛忍不住轻咳两声，抚着心口喘了喘。
“朕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
“老臣请陛下三思。”
翟琛勾了勾唇道：“越相不必再劝，代朕拟旨吧。”
万俟越知他心意已决，一肚子的不满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翟琛深沉的眸子望向晏浔，晏浔不等他开口，任命地苦笑道：“微臣知道怎么做了。”
那一眼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他是随翟琛出征的不二人选。
此后三日，翟琛除了配合丛容喝下一碗又一碗益气补身的汤药，还用着药王谷的独门心法调养生息，倒是养回了几分精神。
临行前，他去了一趟紫阳殿与太后辞行，并将还未取名的孩子交托于太后。
太后自然是百般叮咛，要知道，这是翟琛头一回带兵打仗，让她如何能放得下心。直到翟琛再三保证自己定会毫发无伤地回来，她才稍稍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