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男人松开双臂，转身而去。莘乐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帐外，心头一股不祥之感久久挥之不去。
木明庭来到主帅帐中才知定北大军正欲深夜突袭，被隘口至高点上的人马发现，遂擂动了战鼓。
“想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还欠火候。”
木明庭轻蔑地冷哼一声。
此刻他还不知道翟琛已将中军分为两路，一路埋伏在十里开外的平原腹地上，一路与飞骑军一起随他直面青龙大军。
木明庭集结了青龙的主力军整装待发，一时间，漫天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两方人马皆按兵不动，直到天空中绽出第一道光亮，暗中观察了许久的翟琛抽出手中剑，寒光乍现后，他一夹马肚，“照雪”便带着他亢奋地从隐身的丛林中冲了出去。
他带着中军直捣敌方关隘，木明庭也毫不示弱，他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派出主力在隘口与定北军正面交锋。
撼人心魄的杀敌声此起彼伏。
这正落入翟琛的下怀。不多时，飞骑军便故意露出破绽，佯装撤退，在敌方乘胜追击时，一直埋伏在青龙大军后方的左翼军便发动袭击，将青龙的后备军团团围住。
待木明庭意识到中计之时，他们已被前后包夹。
“主子！主子！”
冬青穿过纷乱的营地，冲进逢春的营帐。
“出了什么事？”
逢春自战鼓声响起之时便一直坐卧不安，见到冬青慌张的神色心里一紧。
“皇……皇上来了！正同国主在十里外交战！”
“你说什么！”
逢春惊跳起来！翟琛居然真的来了！
他心头闪过一阵欣喜却又很快被担忧替代。他才刚刚生产，怎么能挂帅上阵？
他顾不上细思，已转身冲出营帐，半路抓来一匹战马只朝营外狂奔而去，却不知身后有人骑着战马也往同一方向疾驰。
没有预期中的马儿嘶啸、人声震天，逢春到达时，这一战，胜负已分。
青龙全军覆没。木明庭已被逼至附近的丛林。
逢春忐忑不安，穿过一片惨不忍睹的战场，见到了远处那个朝思暮想的男人。他翻下马背要朝男人奔去，不料却有一把剑抵上了他的脖子。
“父王？”
逢春僵在原地。
杀红了眼的木明庭抓住了自己最后一块筹码。
“叫他退后。”
木明庭咬牙切齿道。
“父王，没有用的，投降吧！”
“放屁！”
木明庭暴喝一声，投降？这辈子都不可能！他苦心孤诣了这么多年，如今功亏一篑，他如何能甘心？
此时翟琛也看到了逢春，他跃下马背，飞身而至。
“虎毒尚不食子，你居然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下得了手？”
翟琛阴沉着脸，一步步朝两人逼近。他蹙眉望着逢春唇角的伤痕，怒气在他眼底聚集。
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最后的较量一触即发。
逢春只见翟琛一抬手，还未细想，一股杀气便从远处扑来，木明庭本能的退后一步。
翟琛见机投掷出藏在手心里的一粒石子，木明庭吃痛，握剑的手便松了。翟琛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逢春一把扯到身前。
而远处那支飞箭亦同时抵达。
一抹白色身影忽然飞至木明庭眼前，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来人，木然地对上那张熟悉的脸。
莘乐闷哼一声，抵靠在木明庭满是血污的胸口。
“子初！”
他浑身一震，颤抖地叫着那人的名，旋即腿一软，抱着对方跪倒在地。
逢春极僵硬地转过身，循着那白衣上蜿蜒而下的血迹，见到了莘乐胸口的那支箭。
他的瞳孔不由一阵紧缩，胸口蓦然一阵剧痛。
“莘叔叔！”
他拔腿奔至莘乐身边，此刻魅离正巧赶到。
悔恨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竟迟了一步！
“大公子！”
魅离迅速提起真气输进莘乐体内，只是莘乐气息渐微，于事无补。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翟琛瞬间变了脸色，惊愣在原地。
木明庭颤着手握上莘乐胸口那支箭，莘乐受痛地弓了弓身，他数度吸气，迟迟不敢将那当胸的一箭拔出来。
“逢春……”
莘乐侧头看着逢春，微微抬手想要抓住什么。
“我在这儿，莘叔叔，你别说话了，我们……我们去寻大夫，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满眼通红的逢春立刻倾身靠过去握上那只手，哽咽道：“不会有事的，逢春要伺候你一辈子呢。”
“傻……孩子，不要怪你父王。”
“好好照顾……自己。”
莘乐话音未落，便忍不住胸口的血气翻涌，猛烈地咳了起来，须臾间便呕出一口鲜血，飞溅在逢春牙色的衣袍上，星星点点，触目惊心。
“我求求你，不要说话了……”
木明庭用力擦着他唇边的血迹，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若是失去怀中之人于他携手共度，他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可他明白得实在太晚，太晚了！
“莫要伤心，”莘乐用尽力气才能抬起手抚上男人哀痛欲绝地面庞，眼底多少眷恋，千回百转终是暗淡下来，“若……有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吧。”
爱恨缠绵十七载，他半生悲喜皆随男人而起，如今，就到此为止罢。
“不！不要！子初！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别丢下我!”
木明庭急切地握紧那只手，慌乱地祈求。
莘乐却不再看他，只是微微仰头望向遥遥天际，轻轻道：“魅离，带我……回家。”
话音落下，莘乐在唇边绽开最后一抹笑痕，缓缓合上了眸子。
“子初!”
凄厉的嘶吼响彻山谷。
逢春早已痛哭失声，泪眼迷蒙中，眼角忽现一抹寒光，他这才想起翟琛还在他身后。
千钧一发之际，他徒手死死抓住木明庭刺出去那一剑，鲜血瞬间滴落下来。
他哑着嗓子转头朝翟琛低吼道：“走啊！快走！”
“逢春……”
翟琛心如刀绞，他知道莘乐之于少年的意义，他懂少年的痛，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安慰对方的资格，因为这是他授命的结果，虽然不是他的本意，却难逃干系。
逢春还有可能原谅他吗？
他握紧了双拳，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指节，终是咬牙转身而去。
“我要杀了他！”
几近疯狂与绝望的木明庭毫不留情地从逢春手心里抽出剑来，欲再追去，逢春拼死阻拦，情急地朝他大吼：“你要我也死在你面前吗!”
木明庭身子一僵，那剑便铿锵一声落了地。他这才想起莘乐，他还要带他的子初回家。
只是两人再回首时，早就没有了莘乐和魅离的身影……
“启禀陛下，青龙残余的小部分人马已经开始撤出朝凤山了。”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
晏浔抬头看了眼桌案后的翟琛，欲言又止，最后幽幽叹了一声，安静地退了出去。
翟琛手里拿着殷正呈交的关于前日那一战伤亡的折子，可他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满脑都是少年悲痛欲绝的神情和那满手的鲜红。
他闭了闭眼，放下了手里的奏折，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浑身涌起一股无力感。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忽然起身走至帐外，吹起一声口哨，片刻后，马蹄声“哒哒哒”地传来，“照雪”在他面前站定。他温柔地抚摸两下马儿，而后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他穿越山谷丛林，翻过群峰，终于在一处山头见到了一队人马。他微微眯了眯眼，双目便定在那队伍最末尾的一人身上。
逢春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他忽然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山峰，沉沉的暮色里，伫立着一道青白色的身影。
他勒停座下骏马，遥望着那人，他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莘乐的死，他明白怪不了任何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可眼下他无法同从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坦然地面对翟琛。
何况木明庭受了极大的刺激，病得不轻，青龙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他无法一走了之。
等我，翟琛。
等他足够强大，不再需要受任何人的制约，也不再需要翟琛将他护在身后。到那时，他才有勇气重新站在男人身边，与他同守岁岁年年。
“驾！”
他低喝一声，马儿便飞奔了出去。他一路向前，再也不曾回头。
翟琛看着远去的身影，淡淡地笑了。即便隔着千山万重，他都能读懂少年驻足的那一眼。
山河长悠悠，君然我亦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