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 / 2）

洛婉君言语恭敬地将他请进去喝茶，气势却咄咄逼人毫不退缩，好似昨晚不是他善意收留，而是居心叵测将她的宝贝儿子拐走。

他递上在十方观带来的药，说唐筠因山上太冷受了寒，近日需服药静养减少外出。

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待了一晚就生病了？作为母亲，洛婉君自然会怀疑这解释的真实性，然而韩知玄早已和唐筠对好了应答，任凭她怎么问都找不出破绽，只能相信是自己儿子身体羸弱不抗冻，偏偏又在山里遇上初雪，这才染了风寒。

若说唐筠为陈戬求符是固执，洛婉君怕是要比他还固执上千百倍，别说为了两个孩子而死，就连千刀万剐都在所不辞。

唐筠离开那日，她在相府正门候到天黑都不见小儿子的踪影，一直等到夜里落雪，急得换衣取剑欲杀去十方观寻人，被唐逸生拦下劝她冷静。

“人都不见了，你还有心情慢慢分析？”洛婉君一把将他推开，“哪来那么多废话，我现在去找，天明之前找不到如意我就不姓洛。”

“你别冲动，找人就找人，拿剑做什么？”

“万一被山贼流氓掳走了怎么办？”

不等唐逸生回答，唐璟宸匆匆跑入屋内，递上一封信。

门前的守卫说方才有个蒙面人前来送信，只说这是灵嗣真人交代他的任务，递完信转眼间便消失不见，让人甚至没有问话的机会。

洛婉君拆开信封，一只纸做的灵蝶翩然跃起，翅上磷光闪烁，扎入烛火中化作光粒，宣告此信确实出自灵嗣真人之手。

知道唐筠在十方观过夜，她松了口气，却仍旧焦虑得通宵未睡，匆匆用过早膳便在门前候着，手炉添了好几回炭，说什么都不愿进屋。看见唐筠的刹那，她上前抱住儿子，旁边的丫鬟赶忙捡起被丢到地上的手炉细细检查，生怕摔出什么毛病。

韩知玄记得十数年

前，他前往淮兴为唐筠送上贺礼，见到了那身着豆绿襦裙的丞相夫人，挥惯长剑的手拿着拨浪鼓，却没有收敛锋芒。

如今再见，仍是英姿飒爽，正如他见过的几个洛家人，即使不再斩妖除魔一心向道，骨子里依然流淌着武将之血，随时愿意挺身而出，守护一方太平。

他放下茶盏，与唐筠相视一笑，随后看向洛婉君：“洛夫人，我想让这孩子每月廿一去十方观，不知您是否同意？”

“为何而去？”

“随我静心学习，修身养性。”

“他向来不问道法，您也明白学道修行不是一时之事，还请灵嗣真人告诉我真实目的。”

见母亲心存怀疑，唐筠忙开口解释：“娘，是我请知玄公教导，不是他要求我过去，您别误会了。”

“你小子长这么大都没主动学习过，怎么现在又开窍了？”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虽然讨厌学习，可道家典籍还是读了不少，就是因为对这个感兴趣嘛！现在找了个神仙当老师，他也愿意让我过去，那么何乐而不为？”

洛婉君还真不知他喜欢道法，惊诧片刻才继续发问：“拜师学艺都得趁早才好，既然你想修道，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哎呀，您误会了，我只是喜欢，不是想修道，那种无聊的事情，我才不——”

意识到旁边还有个世家出身年少飞升的神仙，唐筠识相地主动闭上嘴，悄悄看向韩知玄，发现并未生气，这才放下心来接着说。

“您就同意吧，我跟着他读书学习长长见识不也挺好？这种机会，别人想要都没有呢。”

归根结底，他只是在害怕。

韩知玄先前解释了让他每月前去的原由，若心结无解，必积怨成疾。虽不理解救下陈戬后为何还有何心结，但他确实不愿因莫名患病而被人知晓改命之事。

他是矛盾的，既想以此宣告爱意，又不愿让人知道，只在暗处默默护那人周全。

若让陈戬得知此事，他心里将惴惴不安，好像这是换取爱的筹码。

七情六欲本就不讲道理，为他掏出血淋淋的真心，自是想得到同等的爱意。

然而以自我牺牲要挟他人是可笑而卑贱的，得不到回应便哀声质问啼血诛心，到头来不过是场只能感动自己的苦情戏罢了。

明知如此却仍旧意气用事，也不怪韩知玄说他是个傻子。

唐筠自嘲般笑了笑，沉默地等待答案。

洛婉君自知拗不过他，又相信灵嗣真人并无害人之心，只好勉强应下：“想去就去吧，你都这么大了，我要拦也拦不住。”

“多谢洛夫人。”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心里应当清楚。”

见她一脸凝重，韩知玄明白她指的是身世，于是微微颔首道：“您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而唐筠只是简单地谢过母亲，起身便想出门，早点将灵符送到陈戬手上，不料眼前一黑，耳边只剩一片沉寂。

雪落得比昨夜更大，幽幽灯火透过窗棂，向风雪传出阵阵暖意。

醒来时似乎已是深夜，唐筠用手臂支着身子坐起，正好看见进屋的唐璟宸，跟在身后的丫鬟端着一红木托盘，盘上放着熟悉的几个小瓷盏。

“醒了？来，喝药。”唐璟宸在床边坐下，递上温热的药汤。

唐筠看见了瓷盏中装有不同种类的糖果，那丫鬟却奉命躲得远远的，想偷拿都拿不到。

药的味道分为几层，一是闻着气味皱眉头，二是入口苦得直哆嗦，三是下咽好似受酷刑，四是回味涩口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