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十二）（2 / 2）

“扭扭捏捏拖泥带水，跟你喝酒一点也不痛快。”沈青苹就笑他。他笑起来是个很好看的样子，那双杏眼眯着，眼神里活泛着一点吉光片羽的神采，唇角半提不提，懒洋洋地没个正形地趴在桌子上。

“你晚饭不吃只喝酒。”林中鹿说。好好一个问句非要给少年人假装沉稳地拉成一个半点波澜没有的陈述句，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似的。

“我吃过干粮了，你没吃。随便吃点东西吧，一会回去睡觉。”沈青苹开了另一罐啤酒，拉环的喀哒声在逼仄的角落里响起。他见林中鹿半天没反应，眼角一眯，促狭道：“怎么，还要我喂你吃还是晚上陪你睡？”

“戏精王八蛋。”林中鹿毫不客气道。嘴上分毫便宜不占，倒是乖乖吃起不能称之为饭的东西来。

他本来提心吊胆，现在忽然放下了，只觉得和这个人就这么坐在一起，周围没人认识他们，也没人关注他们做什么，就这样两个人静静待着，什么都可以不用管，什么都可以放下，一下子浑身都轻飘活络起来，只觉得就算亡命天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可沈青苹不这么想。沈青苹默默坐在桌前，望着那少年埋头苦吃的样子，一瞬间感到是自己拖累了他。如果没有他贸贸然把这个人拉进这背后的一潭深水里，他就不会被他的母亲当作牵线搭桥的炮灰来填壕沟，就不会现在坐在这里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林中鹿和沈青苹不一样，前者应该有大好的青春和前程，在军队里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出一片天地，而不是和沈青苹这样被全世界放弃了的烂人一块儿，和他学出一身烂脾气来。

沈青苹面上沉默，心里却好一番天人交战，最后竟然开始盘算着去自首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从前他一个人爱怎么过怎么过，这些考量根本是不会出现在脑子里的。可现在他多带了一个人，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就被他牵连的年轻人。

他不能放任自己堕落，就算他已经不是当年的白狼一样。

第四军区郊狼总部。

嵇基作为林中鹿的室友，对方逃亡这三天来受了不少审问，连带着那颗一早被剃干净的秃瓢也蔫嗒嗒地歪在一边没有生气，眼睛里血丝都要溢出眼眶了。瑟琳娜收拾好了报告单和文件夹，看他那股萎靡不振的样子，起身给他倒了杯乌龙茶。

“姑娘。”嵇基半死不活道，“往后应该就没有我的审了吧？”

“看情况吧。”瑟琳娜说，“那取决于沈时明副官什么时候抽的开身亲自来审你。”

“沈副这两天忙的脚后跟能踢肩胛骨了

都，哪儿有时间来审我这小人物啊？”

“沈他还在搜索白狼的踪迹，你作为与林和白狼最后接触过的人之一，是重要情报人，他一定会来问你的。”

“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先行个好，把我从审讯室里放出来吃口热乎饭？”

“要外卖的话可以让组织里送来，七十二小时快到了，沈应该会来找你。”瑟琳娜淡淡道，“他对白狼的事一向十分上心。”

门咔哒一声开了。

门内两人赶紧起身敬礼，沈时明穿着黑色军服，繁复的肩章和胸前一排闪着光的锃亮军衔徽章整整齐齐，满脸阴鹜地瞪着嵇基。

嵇基抖了一下，立刻站地比先前更直，沈时明大爷似的往对面一坐，双腿微微分开，两手搭在扶手上，神情看似轻松，实则凌厉地让人喘不过气来。“坐。”他头也不抬，右手三根手指一抬，不咸不淡道。

嵇基战战兢兢坐了。沈时明就抬头，眼里血丝不比在场的两人少，面色凝重却因为疲倦不堪带了三分深沉，他像是脱力了似的，许久才憋出一个字：“说。”

嵇基只好再把那些自己重复了不下十遍的话再说上一遍。瑟琳娜面无表情地捧着笔录本站在沈时明后面，三人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像是一场没人能够置身事外的舞台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