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从之，（二）（2 / 2）

他并不担心沈青苹会遇到危险。沈青苹这人虽然怪癖不少，烂脾气一堆，但说过的东西总会做到。如果沈青苹做不到，那么他自然也做不到，反正都是做不到的事情，那还担心他做什么？

徒增烦恼而已。

他此刻身处闹市区，一般搜查在逃犯都会从人最少的地方开始搜索，他此刻待在一般在逃犯绝不会待着的地方，整个人气质干干净净像是个无害小青年，眼神却有股莫名的幽深，像是个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似的，搞的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觉带上了敬意。

他把空了的面碗往桌角一放，起身结账。完事后他出了小店，顺着闹巷一直走向深深的没有点灯的一片漆黑里。

人们交谈的话语声在他身后渐行渐远，那股萦绕在他身边的热气儿也散了，他回头望一眼小巷，只觉得自己离尘世越来越远，像是浮在半空中，飘飘忽忽没有着落。他站定脚步，又静静地看了一会，等自己那一颗泵着热血的心被昏凉的夜色吹得冷了，才回头继续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去，从宽大的皮夹克里抽出一把勃朗宁1906握在手心。

他的兜里还有一把军用防身匕首，两件武器都是近战器械，想也知道沈青苹对他打架这事儿没什么信心，单纯给他防身用的，好让他遇上敌人死的不那么惨，至少有个自卫反击的能力。

他走过了拐角，听到一声拉枪栓的声音，在寂静的只剩虫吟的巷子里清脆地仿佛撞破了鼓皮的大鼓发出的绝命哀嚎。与此同时，林中鹿手中的袖珍枪也上了膛，他迅速转身，避回巷子拐角。

对面那人手里的东西是ak。他一眼看见那玩意，心就凉了半截，感叹组织对自己真的是真爱，与这种高杀伤力的枪械对上，基本上他和他手里那把射程只有三十米的袖珍枪就是待栽的牲口，打不打都一样。他脚步一转，直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原路冲回他过来的巷子里。

他飞也似地跨出去十来步，身后一声巨响，一枚冒着烟的弹坑就出现在他面前两三米远的泥土墙上，若不是他急刹车，现在估计开花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林中鹿无法，只好转过身去举起双手，一副我投降了别打我的怂样，甫一照面他就愣了半晌。

对方正是嵇基。

林中鹿还没反应过来嵇基居然参加了来截住他的任务，脑内就已经先感叹生死关头遇基友的套路诚不欺我也，也不知道是太过乐观还是太过废柴牲口，这也能暗搓搓乐上一会。

嵇基显然也没有做好这么快就对上的准备。他的预判向来不错，如果林中鹿保持这个速度狂奔，他保证可以打中他的脑袋。但他开枪的时候手还是一抖，随即被ak的后坐力狠狠教做人，弹道偏离了两三米不止。

这个成绩要是放在组织里，他可以被教官拽着耳朵拉出去罚站写检讨探讨自己的心理素质或是回到训练场上重打一百枪了，但他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自己这紧急关头掉链子的一手烂枪法。

两人静静地对望着，嵇基手里还握着那把ak，黑洞洞的枪口直对着林中鹿。两人谁都不会想到，七天前他们还是形影不离一块儿训练睡懒觉抢食堂的好哥们儿，现在就枪口对人人对枪口地杠上了。

命运唯有在这一点上如此令人糟心。

最后还是林中鹿先开了口：“对不起。”他说，“是我背叛了组织。”

嵇基把枪背在身后，打了个停战的手势，于是对面的林中鹿把手放下了，藏在暗处七个埋伏点的小将士们也松了松一直扣紧扳机以致有些发麻的手指。

嵇基摸了摸浑身上下的口袋，最后还是从裤兜里掏出半包烟来，给自己点上一根，问林中鹿要不要。

这回林中鹿拒绝了。于是嵇基只好自己抽，那一点通红的火星子在夜色里格外刺人。

“你明明是无辜的。”嵇基说，“上面那些人陷害了你，这我们知道。等任长官一死，沈副官就预备要提拔你。”

“只要你在跟我们回去之前不抗令，不做出什么真正犯法的事情来。”

“你没有吧？”嵇基说一句话就停顿好一会儿，像是贴心地给林中鹿留下了消化和思考的时间。他抽完了那根烟，夹在指尖盯了许久，才扔到地上，用鞋底碾灭烟头。

林中鹿想如果他有点喜欢上一个该死的真在逃犯也算是罪名的话，那么他估计这辈子也得不到赦免了。最后他思前想后，觉得沈青苹没有给他再多的消息，这会儿应该还是安全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没有。”

这两个字一吐出来，他只觉得胸腔里一直憋着的一股亡命徒的劲也散了，整个人却像是待在太阳底下，暖融融的，只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洗脱自己的罪名，能够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中去了。他甚至想着犯法的人脑子都要完蛋，亡命式的生活除了真变态没人会过的快乐。

于是嵇基大手术叫其他人都撤了，扬了扬手，朝身后的巷道做了个“请”的手势。林中鹿这么配合他也是高兴的，只要回了组织做个笔录，拿出被诬陷的证据，证明是沈青苹挟持林中鹿所做的这一切，林中鹿就能够继续留在组织里发展。

但事情总是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的。

林中鹿随着嵇基带来的部队到了装甲车里等待，凌晨三点，等来了满身是血的沈青苹和猎人的一个连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