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零露瀼瀼(四)(2 / 2)
林中鹿收拾东西的时候,沈青苹一抹嘴,豪气干云地就往他床上一滚,摆个大字形,这人待在哪儿都像是自己家一样享受,把林中鹿弄的哭笑不得。他这房间不到二十平米,一个独立卫浴一张不大的书桌,再一张单人床就挤挤挨挨地凑合过了,书桌和床的交界处是一个床头柜并一个简易木质书架,上面放满了专业性书籍和几本没翻几遍的小说。床头柜上就一个电子屏闹钟,书桌上孤零零杵着一个破旧台灯。整个一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十年如一日地工作没啥娱乐生活的老干部。
沈青苹唏嘘不已,双臂枕着脑袋就开始嘲笑林中鹿脑袋里简直只有工作,毫无私人生活可言,究竟是怎么把二十岁的人生过成四十岁的。
林中鹿也只好任他对自己的生活作风品头论足,期间夹杂着不少诸如你居然凭本事单身这么久最后还找了我这么一个烂摊子或者你生活这么性冷淡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处之类,搞的单身二十四年特大处男林中鹿同志脸比刚才听到告白还要红,一边假装恶狠狠地威胁沈青苹再敢乱讲就把他赶出去一边低下头去,生怕沈青苹看出什么端倪来,连打扫宿舍卫生的动作都麻利了许多。
沈青苹喋喋不休地扯完,室内突然一静。林中鹿这才发觉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沈青苹的话回应过哪怕一句,急忙搜肠刮肚地想说点什么,却听到沈青苹叹息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不管怎么说,还是比你当初还是个新兵蛋子的时候条件要好多了。”
林中鹿一哽,他想起当初他刚来这里一年的时候,沈青苹来看他,照样还是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就这样和他睡了一个晚上。那时的条件和现在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起码现在单人单室,床也不是木板床,他手里握的权利也是其他人不敢想象的。
起码面前这个人还能陪他一块儿,不管他现在的境遇是什么样。
他和沈青苹是奇迹般因为一个半途而废的追捕而邂逅的,而如今沈青苹要陪他一起完成这人未尽的事业,在半边崩塌的世界里闯出一条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走的路来。
他兀地想起沈青苹当年还是长官的时候,曾经一手改善过底层士兵的福利,如今他身在副官的位置上,该是他向长官提出这一条建议,推动他它的实施。
就当是为他当年青涩而懵懂的新兵时期做一个报答。恍惚间他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那是他刚加入组织的时候,顶着一头永远梳不服帖的乱发,歪歪扭扭地戴着军帽穿着军装站在那里,怀揣着一颗迷茫的心望向自己。
林中鹿把手里拿着的扫帚仔细地放到墙边,洗干净了手,坐到沈青苹边上。他的身体强壮,肤色是浅棕的小麦色,坐下去的时候把柔软的床铺压下去一块。沈青苹抬头看他。
“我过几天会在中央军委提出一个议案。”林中鹿心情颇好地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满满地装着一个沈青苹,背景是大片干净的白,沈青苹陷在床铺里抬头看他,黑发铺在床上臂上,那一对幽暗深沉的瞳仁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伸展开来的四肢柔软却有力,昂起头时露出的脖颈无端显得脆弱又危险。
林中鹿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沈青苹,他笑开了:“什么事要你亲自提,林副?”
“关于提高底层士兵福利,改善新兵待遇,完善军功奖励制度的议案。”林中鹿清了清嗓子,努力压抑住自己语气里的雀跃,
望向沈青苹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做了好事,期待大人表扬的孩子。
果不其然,沈青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这是林中鹿第一次看到沈青苹由衷感到欣喜的样子,那样的美人面容几乎是立刻鲜活生动起来,一直以来令他感到不适的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瞬间被清空,沈青苹手一撑就爬起来,乖乖地坐到他身边,双手交叉搁在膝盖上,他的肩膀就靠着林中鹿的,半晌他发出一声叹息:“谢谢。”
“我可以听你细说吗,林副?”沈青苹说,“其实你知道我当初在任的时候想做什么吧?这样做究竟是真心为了组织好,还是单纯为了我高兴?”
林中鹿还没接话,沈青苹又问:“你有自己身为实权阶级的自觉吗?你想挽大厦之将倾,可你不知道这大厦的底部究竟是坚实的地基,还是深不可测的泥潭。”
沈青苹叹息道:“这个组织从根上就有问题,一次洗牌换血,比单纯的改善待遇要更有效。”
他猛地转头看林中鹿:“你明白我意思吗?”
林中鹿静默地望着他,半晌他“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