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零露瀼瀼(五)(2 / 2)
边,提起他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放在身边的位置上的那个包,往林中鹿膝上一丢,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满室霎时一静。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盯着林中鹿,如果目光有温度的话,那么他已经顷刻就要被烧死在座位上,变成一堆灰烬。
但是林中鹿没有。不仅没有他还面色入常地站了起来,无视了一边沈时明要吃人的眼神,举步走到讲台前。这人自从手里握上了真正的权力之后就一改之前年轻时那股子急吼吼的热血气,这会儿步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节拍上,厚底军靴敲打实木地板的声音无端让人感到威慑。
“我介绍一下。”林中鹿终于站在了讲台上,一边的主持者忙不迭地把话筒双手奉上,一溜烟儿蹿回下席,动作之快像是屁股后面沾了火星子。他顿了顿,清清嗓子,然后望向台下。那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把最后的一点质疑也掐死在了军官们的喉咙里。“这位是政府军前任最高长官,今日有关于提高底层士兵福利,改善新兵待遇,完善军功奖励制度的议案的提出者。代号‘白狼’。”
等到最后两个字滚石落玉一般从林中鹿口中蹦出来的时候,惊呼声简直要掀翻高高的半圆穹顶。这里可能没有人见过白狼,没有人做过他手下的军官,但是绝不会没有人知道白狼的名头!要知道白狼卸任长官叛出组织也不过那么六七年时间,有关他的通缉与传说却从来没有间断过,在一些下级军官眼里简直就是神话一般的人物了。就算被高层们当作反面教材而受到打压,然而没几个大兵是傻子,白狼是这么多在任长官里唯一改革制度接近成功的人,触犯了高层的利益才受到如此待遇,放到中下级军士里那都是一片叫好声。当场就有几个年轻军官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打算起身看一看偶像真容,被旁边几个老人急忙七手八脚地按下去了。
沈青苹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起来,不疾不徐地走上台去。林中鹿侧身让出讲台正中间的位置,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看见沈青苹朝他一笑,做口型揶揄道:“辛苦啦。”
林中鹿满脸山雨欲来风满楼一样的微妙表情,死死撑着不让自己当场破功,内心里仿佛火山爆发一样轰了个山崩地裂日月无光,满脑子都是这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一点晴光映雪一样的笑意,要不是他多年的面子里子都在支持他迈开步子走下台去,他能当场就在台上傻成一根棍儿。
他坐到台下才松了口气,后排突然冒出一个满脸凶悍的光溜溜的脑袋来,他一偏头差点被那颗脑袋上反射的八百瓦灯泡光闪瞎了眼,赶紧一手把帽子给他扣上,压低声音恶狠狠道:“干什么?”
嵇基一脸死战友不死老子的光棍表情,说:“我才想问你干什么呢,刚才从台上往下走你整个人都跟走t台一样,就差摆ose给人拍照了,你表演孔雀开屏呢?”
林中鹿一把扯他帽子摁着他脑袋往下撞,把嵇基吓得跟头待宰的猪一样嚎起来,屈服于实权阶级的淫威,惊魂未定地抱着脑袋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去了。
沈青苹还站在台上,林中鹿一抬头就差点和他撞了个对眼,连忙把帽檐按了按,堪堪挡住台上的视线,低下头去整了整衣领。沈青苹似乎笑了一声,然后说了什么,但他什么也听不到了。脸埋在竖起的军服宽大的外套领子里,许久他才觉得耳根脸颊都红热热的。
林中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挨到沈青苹发言完毕的。直到身边的位置上突然坐了一个人,他抬眼看是沈青苹翘着腿,反手把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厚厚一沓文件塞到他半敞开的随身包里。他愣了一下,忙不迭地把随身包给他递过去,却被沈青苹一摆手截住了。沈青苹把文件塞满了包,也不管是不是会磕碰到文件的边角,把包又推回到林中鹿膝头。原来该是第一个发言的一位军官,似乎是被刚才沈
青苹那架势震慑住了,坐在台下做了半晌深呼吸,才畏畏缩缩地上了台,目光有些发虚,不时往林中鹿他们这边瞟。
“你刚才说了什么?”林中鹿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根本没听,窘迫得就像被老师抓住开小差的学生,心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才小声问他。
“长官发言你不听?好啊,让我抓住了吧?”沈青苹拿一根手指戳他脑门,把林中鹿整个脑袋都戳地偏到一边去,“我作的是关于几年前卸任时没有来得及作的报告,内容什么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中鹿点点头,有关于几年前白狼卸任的时候作出的决定恰好就是改善新兵宿舍的装修与新兵待遇,成立军功审核制度的提案,不过被上面红着眼想把人往军队里送的开后门成家常便饭的老人们阻止了。昨晚沈青苹想要林中鹿帮忙继续执行的就是这个议案。当年卸任的事情虽然那时林中鹿还没有加入组织,这么多年干下来,对当年的那件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的。沈青苹临走时不得不搁置的提案他还读过好几遍。
然而现在沈青苹已经卸任了,要把这个提案在那些吃白饭的家伙愤怒的眼光里执行下去,必须要有现任长官的帮助。林中鹿想到这里,目光随意地往沈青苹旁边看了一眼,顿时就凝住了。
——沈时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