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珍珠（2 / 2）

“行吧，儿子有求，我这当爸的哪能不答应。”他干脆利落地盖上瓶盖，慈祥地拍拍他的肩膀，“儿啊，我们快回宿舍看看吧。”

大赵在心里翻了一大个白眼。

“喂，老师。”校路旁的树荫下站着个男生，面朝着树身看不到脸，白衬衫黑裤子，身板挺得极正，大概是在打电话，声音稍微压低了。

“诶，哥，”大赵往江余那边凑近了一点，“树边那同学比你还高，一米八左右吧。”

江余匆匆走过去，顺便瞥了一眼，还真是，腰细腿长，足足比他高出了半个头。“别看了，走了。”

男生说话的声音顿了一下，略微侧脸露出一张白皙冷淡的脸，江余走得很快，一下子消失在校路转弯处，他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只可惜，他今天忘了带眼镜，不然能看得更清楚点。

“喂，叶倪，听得到老师说话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叶倪微微拧了拧眉心，大概是听错了，他还以为又遇到那个戴粉色口罩的男生。

简直印象深刻。

“老师，我听得到。”

“老师是想通知你，下午的开学仪式是在三点半开始，校长讲话完就是新生代表讲话，你的演讲稿应该准备好了吧？”

“嗯，准备好了。”

“那就好，我记得你不住宿吧，现在如果没事可以去学校外面转转，熟悉一下环境，不过要注意安全。”

“好，老师再见。”

叶倪把电话挂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薄唇微抿，又有电话打了进来。

他淡淡地叫了一声爸。

“小倪，钱汇过去了，记得去银行取。没钱了记得和爸爸说。”

“嗯。”

“以后自己搭公交车去学校，记得要注意安全。”

“嗯。”

“等你高二的时候，我在附近给你找间学生公寓，你专心学习，不用天天回家。”

叶倪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仍是只应了声“嗯”。

电话那头的叶父有一丝丝气闷：“小倪，爸和你说话，你就只应个嗯？能不能换句话。”

叶倪说：“好。”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下来。

良久，叶父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你也就只会对我说这几句话了。就算是爸爸错了，可那个时候你还小，不知道……”

“爸。”叶倪语气有些冷了。

“算了。那你在学校注意安全，好好学习。”

叶父挂掉电话，眉宇间弥漫着深重的疲惫。

又是不欢而散。

他们之间的电话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平时的消息加起来还比不上10086，不过冷冷淡淡几句问候。刨去父子这层关系，还真像是一对陌生人。

叶倪五岁的时候，他和叶倪母亲协议离婚，自愿放弃了抚养权。两人好聚好散，约定好了不影响到孩子，可偏偏爱生事的亲戚在叶倪面前多嘴了几句。

他还记得，他们母子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叶倪抱着他生日送的那只泰迪熊，在他的书房外站了很久，却没有去敲门。

他无意间开门，看见那样小的孩子不声不响地站着，满脸都是泪痕。叶倪抬起稚嫩的脸庞，盯着他的眼睛像极了那个女人，像是被水润湿透着光晕的黑色珍珠。

那孩子出生时，他也曾抱着他，满脸笑意地对她说：“这孩子的眼睛像你，真好。”

叶倪没有像平时那样扑到他怀里，只是默默哭着，不时地吸吸鼻子。他听见叶倪轻轻地说：“爸爸再见。”

他想要给他的孩子一个拥抱，脑海里却填满了那个难过的眼神，僵在了原地，只是看着叶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处。

他重新组建了家庭，妻子是一个离婚过的温和女子，带着一个女儿叫软软。他偶尔想起叶倪母子俩，会想打个电话给叶倪他们，可莫名的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

连个电话他都下意识不愿去拨，叶倪同样再也没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叶倪母亲突然因意外事故去世，那一场连环车祸被报道在报纸上。他很快反应过来，把叶倪接到了身边。

再见到叶倪的时候，他已经十岁了，比五岁时长高了很多，穿着精致的小西装，眼角压着一圈红，神色间透着冷漠。

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的关系仍旧是不冷不淡，任旁人看了，谁会觉得这是一对亲父子呢。

也不怪叶倪，毕竟他整整错过了叶倪人生中本该最快乐的五年。

这五年里，哪怕他打一个电话，也足以让两人的关系没有现在这样僵硬。

可有些东西，错过就是错过了，再怎么补偿，也是于事无补。而当他懂得的时候，他也只能做着些于事无补的事情，希望他的孩子能再对他笑笑。

也仅仅只能这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