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埃菲尔迟疑片刻，回复他：“是。”
黑法圣便微微偏了偏头，似乎是饱含深意看了他一眼。
在这样昏黄的灯光下，这种眉眼低敛间似重还轻的一眼分量实在是太重，特别是黑法圣这种皮相好看到一定境界的人，挨在埃菲尔身边的米亚轻呼一声登时从埃菲尔肩膀上捧着心坠了下去，又摇摇晃晃扑腾着翅膀飞上来：‘殿下……我觉得你把这个谁带回去，精灵们绝对不会有意见的~哎呀，无论哪个角度都好好看啊(ˉ﹃ˉ)~’
说着他还俏皮地朝着埃菲尔做个了手动比心的动作。
埃菲尔：“……”
——这个是当然，元素精灵们当然不会有意见，长老会也乐见其成，唯独克里斯恐怕会大闹财务厅，手撕黑法圣。
‘米亚你真是……’
埃菲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略带斥责之意地瞥了一眼在此时此刻表现得过于兴奋的妖精，便不再去管他。维持着蹲下的姿势，朝着黑法圣伸出一只手。他戴着洁净的白手套，手肢修长，五指指节分明，看似文弱，乌列尔却毫不怀疑这背后蕴含的力量。
“好了，阁下，我们走吧？”
黑法圣却并没有动作。
埃菲尔下意识地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微微眯起眼睛，反手一把抓住乌列尔看似自然垂落在身体一侧的手。
那仿佛并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块冰冷而沉重的巨石。
可触觉上却仍然带着肉体的柔软。
而被他这么一拉，黑法圣的身体竟然也自然而然地朝着埃菲尔倾斜，只是一个瞬间就轻而易举就把毫无防备的埃菲尔压在地上。
油灯颓然倒在地上。
这大概是真的，仿若小山一般重量了。年轻的殿下被压得气闷不已，而黑法圣冰冷而急促的鼻息喷薄在他颈侧，竟给他带来一种双方恍惚十分亲密的错觉。
可毕竟是错觉，他很快反应过来此时彼此的境地。这无疑是异常尴尬的肢体接触。埃菲尔被压住了右手，单手的力量显然显得势单力薄，他摸不清对方目的，但也下意识觉得这恐怕是无意而为之，不由得迟疑地抿抿唇。
“赛尔特阁下？”
好在，很快，对方便又动作缓慢地从他身上挪开。留给他一个苍白的侧脸，以及轻描淡写一句。
“恕我失礼，殿下。相信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魔法。”
埃菲尔当然不会相信。他看得很清楚，刚刚他缓慢挪动时，手上的筋脉暴起，这样简单的动作，对此刻的黑法圣来说，却算得上是不小的体力消耗。何况他从前也不是没跟对方有过肢体接触……一个看似文弱的法师，还能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增重成一座小山？
小小的恶作剧魔法？
埃菲尔皱起眉头，清楚地看见乌列尔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而答案似乎也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是负重魔法？”
黑法圣不置可否。
这答案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正面对上像黑法圣这样几乎在同领域里无敌的对手，怎么想都是相当不智的选择。
既然不能强攻，那也只能智取了。如果说负重术的目的是限制赛尔特的行动，那这个禁魔结界的根本，就是剪去他的双翼。
没有人能战无不胜。
何况在这个世界里，哪怕是神，也会失格。一个不良于行又失去魔力的战斗法师，哪怕他是个法圣，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无论什么时候，无法认知自身与对手实力的差距而贸然采取行动……
——这不合时宜的侥幸与天真，足以引发一场天灾。
当然，这个前者并不代指乌列尔·赛尔特，他从来都是代表着后者的‘天灾’。
埃菲尔很快从这微妙的体位里脱离出来，半蹲于侧，微微垂着眼睑，若有所思地看着刚刚拉过黑法师的右手，碧蓝色的眼眸半掩在纤长而细密的淡金色的眼睫下，在昏黄扑闪的灯焰里，映在黑法师眼中，轻而易举地便能勾勒出静谧而美好的画作。
这无疑是格外赏心悦目的，仿佛在这种阴暗沉闷的空间里也能生出几分希望之光，何况他的灵魂之火又是那样耀眼而强大，足以引出黑法师那轻薄却又并非不存在的见猎心来。
——‘多么耀眼而美丽啊。’
年轻的殿下很快便从思绪里恢复过来，他干脆而利落地拉下那双洁白的天鹅绒手套，朝着黑法师再一度伸出手。
“休假已经结束，戏耍强盗的把戏也该到尽头了，阁下。”
黑法师相当无辜，他浑似没有骨头一般将如同小山般的重量靠在埃菲尔身上，在他耳旁呵气，声音低沉里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轻佻：“可我……浑身都没什么力气。”
埃菲尔：“……”
米亚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天啊，这么不要脸，我喜欢！’
埃菲尔微微偏过头，没有任何阻挡的右手干脆直接地抓过黑法师的冰冷左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温和而不容拒绝地盯着黑法师双眼道：“阁下第一次接触我的手的时候，不就已经把法术嫁接到我身上了？还是你需要我再把法术反向给你？”
配合埃菲尔的牵引，乌列尔·赛尔特（如同小山般）沉重的身体就像个提线木偶，顺势一头栽到埃菲尔的肩上，冰蓝色的眸子闪过暗芒，低垂着眼睑，倒是一幅非常虚弱的样子。
被人指出背地里的小动作，黑法圣丝毫不觉尴尬，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遮掩这点小动作。
——正如他所说，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魔法。
理应当无足挂齿，无关痛痒。
黑魔法师的恶作剧，向来是精心设计的迷宫，在他的敌人眼中，更是如一场毁天灭地的天灾般可怕。区区一个负重魔法，怎么可能代表全部？
而这一切，又理所应当的为埃菲尔·奥古斯都所窥破。他们是对等的，如光与影的对立，却又如黑与白的交融。是随时可能交战的宿敌，也是立场相同时的知己。
黑法师低笑一声，微凉的鼻息喷洒在埃菲尔没有被衬衫遮盖的白皙优美的颈脖处：“殿下真是善解人意，遇到你，我真的可以省下不小力气了。”
“在这世界上，最了解彼此实力的，永远是自己的对手与敌人。”埃菲尔轻声道。
年轻的殿下眉头微微皱起，却又只是一下，下一刻又云散风流般舒展开。他极少有与人进行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的时候，当下便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脸。尚戴着手套的手却还是体贴地虚扶着黑法圣，让他靠得更为舒适一些。然后虽然步履缓慢，却游刃有余地带着人朝着结界突破口处走。
——身为帝国双星之一的埃菲尔·奥古斯都殿下，向来风度极佳，人类种种最美好的品行，似乎都能在他身上一觅踪迹。待人处事也自有一套主张。哪怕此刻心中困扰，举止也依旧美好，神色温和，如同轻柔月光，拂面春风，带着治愈人心的温柔。
这种向来被克里斯蒂娜公主殿下诟病的过了度的圣光，毫无疑问的又一次散射到黑法圣身上。
“阁下被誉为奥古斯都学院的惊叹，圣光之塔的第一道防线，荣光与实力并存。如果非要埃菲尔相信阁下毫无防备，才是真正会令我惊讶的地方吧？”埃菲尔微微低下头，碧蓝的眸子映出黑法师的倒影，依旧温暖而明亮，“困不住埃菲尔·奥古斯都的禁魔结界，更不可能困住乌列尔·赛尔特。而有关‘禁制’‘混乱’的魔法，向来是黑魔法师们的专长。”
乌列尔突然觉得有些刺眼了，他伸出他冰冷的手，指尖再将将触到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时，转势捏住埃菲尔的曲线优美的下颌，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朝着自己方向一把拉下，在埃菲尔错愕的眼神中，印上一个强势而不深入，舌尖浅尝却又痴缠到极点、叫人茫茫不解其意的困惑之吻——
顷刻之后，矜贵无比的黑法圣总算是直起了他那身傲骨，挑高眉毛，微微眯着眼睛，用他惯有的冰冷喑哑而又戏谑的音调说道：
“殿下，您知道吗，晴空里也是能够焚出火焰来的。”
那团火，就在你眼里。
而对埃菲尔来说，在被攫获的那一瞬间的空白里，他原以为，这只是来自黑法圣的又一个恶作剧。
一个，伴随着只有他能听见的、来自守望妖精的欢快的揶揄奏乐声中，发生的恶作剧。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