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虾柠檬香槟酒(2 / 2)
“好啊!小子!”他再度笑烂了脸,“风言风语可真够令人头疼的,是不?但那都不是真实的我,没人对我了如指掌,除了我,今天还要算你一个。投缘的酒肉朋友不好找啊。”
“你想听听故事吗?”“公爵”说。
理查德对这种通常出现在恶俗电影中的开幕词不屑一顾,他不太成功地故作冷淡。
“公爵”笑了:“好吧,那我们开始!”
他把酒杯们都整整齐齐摆到一边——“对于听故事来说,我们喝过的酒已经足够了。”
“故事的开头是,渔民一家都被割喉杀死了。”
“什么?”
“我是说,我的养父养母一家人都是被割喉而死。”
“这太可怕了。”
“公爵”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瞧出理查德的灵魂在微微颤栗。他的音调越发严肃,其中包含着符合他这种形象的沧桑。
他顿了顿。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圣诞节了,全家人共度节日,桌子上摆着烤制的鱿鱼干和蛋奶酒。除了我,我要受罚,因为我没能买到妹妹想吃的那种火鸡。我很喜欢我的妹妹,真的很喜欢她,所以我不像往常那样吵闹反抗,而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躺了进去,躺进了壁柜里。
虽然没有吵闹,可我真的非常难过。不像现在,那时我还是个敏感的十四岁孩子。那可是圣诞节啊!我伤透了心,在黑暗中听着他们唱圣歌,吃鱼,碰杯欢呼,而我一个人在柜子里悄悄哭。慢慢地,我睡着了。
直至深夜,我听见一阵声响,类似剐蹭和喘气的声音。它持续的时间很长,我有些奇怪,可是壁柜从外面被锁住了,所以我没办法出去。
我想着是我养父母在收拾房间呢!想到他们度过了如何快乐的一个夜晚,吃下了养母准备的多么美味的食物,我痛苦万分,那种酸酸的情绪又涌上来了。
我一动不动地睡着了。
早上,我被警察叫醒,他们清点人数后发现少了一个人,最后在我养母的口袋里找到了壁柜的钥匙。家里悄无声息。
我爬了出来,看到地板上一共有六具尸体。那是我养父母和他们四个亲生孩子的尸骸,他们一家人都被割断喉咙杀死,全部用白布包得严严实实,整整齐齐。”
他从未提及他的生身父母的情况,他们也许只是普通的工人,失踪或死于事故,无法为“公爵”的故事增饰传奇色彩。他热心地讲述自己的故事,荤素不忌,在一次次添油加醋传播中逐渐声名远扬。一个乱七八糟的形象在好莱坞上空冉冉升起。
他不仅仅是酒吧老板,还时常担任影片顾问。当二十世纪福克斯需要拍摄一部讲述爱尔兰黑帮老大自取灭亡的电影时,他就成为艾尔·卡朋的亲信;当派拉蒙需要讲述旧沙皇一家的故事,他就成为沙皇一家的挚交,如果你值得信任,他还会告诉你他本身就是一位真正的俄罗斯亲王。这些为电影公司出主意的活儿赚不到什么钱,但“公爵”依旧十分珍惜,因为他能接触到很多大人物。他利用这些机会打通关系,为打通的关系做事,从而打通更多关系,一层套一层,“公爵”早已比大部分真正的公爵富有得远。
“公爵”慢慢地讲,他说他养父母一家是被谋财害命了。有人听说他们从海里打捞上来一大箱金子,于是铤而走险杀了一家人,至少警方是这么说的。而对于凶手姓甚名谁的问题,到现在还不清楚答案。
“四十年了啊——四十年!”“公爵”感慨万分地说。
后来的事情便是,“公爵”继承了养父母留下的小屋和渔船。在六个活生生的人死去的屋子里,他毫无顾忌地居住着。生活拮据时,他会卖掉死者们心爱的家具以求生存。在六个活生生的人为之丧命的渔船上,他毫不畏惧地照常工作。当地的渔业巨富听说了他的故事,对他十分敬佩,将他招致麾下,为他提供工作,对他百般照顾。
他也正是从巨富那里继承到了一笔对巨富家人而言不值得争抢、却足以让一个黝黑健壮、满怀梦想的小伙子迅速成长的小钱,这就是“公爵”发家的第一步。
“公爵”在意地问理查德:“你的反应就只有这样吗?”
他指的是,理查德听完了故事后,静静地一眼不发。
“很精彩,”理查德不客气地说,“可是,老实说我并不太相信。”
“公爵”眉头一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铸造的纪念币给他看。那是一块上面刻着波塞冬画像的家族纪念金币——白手起家的富人惯常的做法,从神话里挑一个和自己多少能沾上边的人物,接着认祖归宗。
“致扬·波利金斯基:带着密氏家族永远的尊敬。”理查德念出声来,那的确是个人人都有所耳闻的水产巨富家族。
“公爵”委屈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的窗外夕阳西沉,一轮又大又圆的落日把整个酒吧照得亮堂堂的,地面看上去仿佛由金砖砌成。“公爵”同样心满意足地看着。他要开始张罗晚上的生意了,于是今天的私人酒会结束。他为理查德打包了包括鱼子酱配烤面包在内的特色小吃,又热情地把他送上车。他年纪已大,可依旧站得直直的,在道边挥着手送理查德远去。
理查德捧着食物篮和丝巾盒,若有所思。
下面这件事是很后来很后来发生的。那时理查德和妻子去夏威夷度假,在那里,他有幸为一位由朋友介绍的密氏家族旁系子弟就私人飞机齿轮问题提些小建议。他们坐在沙滩椅上喝精酿椰子酒,当他向密氏子弟提起这段发生在好莱坞的经历时,却听到了完全不同的关于一个年轻波兰裔男妓兼诈骗惯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