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悯生（2 / 2）

他们家常要雇人往城中一处富人家送花，那富人几房妻妾每日清晨都要簪花攀比。一日不知为何，几人听闻种花者调得一手好香，心血来潮请花悯娘亲上城中做客。娘亲带着还未进过城的花眠秋一同去了，却被那好色的富人盯上了，甚至听说了花眠秋的天才，也想要着小小的女童，心中盘算着先抢了这女娃娃，她娘亲自因着担忧女儿，自投罗网。

于是有一天清晨，便有人自城里来，不由分说便抢走了花眠秋扬长而去。花悯父亲是个烈性的，怒骑一驴，手挥杀猪刀，张牙舞爪，与几个骑马的你追我赶了半里路。

那几人不过几个小厮，被屠夫的声势吓到，撇了女童逃了。而花悯也抢了一匹驴，远远跟来。谁料那驴子发了狂，红着眼嘶鸣狂叫，冲父亲撞去。

他父亲抱着妹妹侧身躲过，伸手一捞，拎起了花悯。那驴径直冲到他父亲的驴身后，在三个目瞪口呆的两足人面前，坦然地开始求爱。

花悯道：“爹，你那匹是公的母的？”

他父亲道：“公的，你的呢？”

花悯看了一眼，道：“好巧，母的。”

花眠秋这时才一张口，哇哇大哭。毕竟年纪尚小，再天才的孩子遇到这种事也合该吓得不轻。他们父子一边安抚女孩，一边舍了不知何时才能完事的畜生自顾自走在归家的路上。

他记得村里驴子求偶都在早春。早春尚料峭，但父亲的怀抱却温暖而坚实。

西日沉坠，他们三人披了霞光，慢慢走在田垄上，也是在那一段路上，他父亲郑重地告诉他：“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全身浴血，都要拿着你的刀，挡在你珍视的人面前，这是咱们男人的血气方刚，知道吗？”

花悯郑重地点头，花眠秋一边抽泣，一边问：“为什么全身是血？”

他父亲一本正经，“杀猪杀的！”

他们归了家，汉子与妇人望着昏暗的油灯下孩子们安详的睡颜，十指相扣。

那是无声的承诺，不论将来发生什么的，他们一家人都会在一起，勇敢地面对。

不出三日，那富人家心胸狭窄的正妻便风闻此事并雇了人半路截杀正往外搬离的一家四口，点名要孩子中天赋异禀的那一个，要请巫师洗了孩子脑，留下来做女儿。他父亲纵然刀法惊人，然而寡不敌众。

花悯不知，娘亲原也会些仙术，但因为护着两个孩子，心有顾虑，生生被刺了一剑，摇晃着倒下，他父亲胸口也被砍了一刀。两个孩子被人从怀中生生夺走，挣扎哭喊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浑身浴血鏖战，还要苦苦哀求对方放过孩子。

最后一刻，父亲反身拥住了已经阖眼的娘亲，一把长剑贯穿两个相拥的人影，将他们死死地钉在大地上，废弃的官道上血染黄沙。

道旁一株玉兰，圣洁地投下悲悯的目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