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情愫(2 / 2)
白容止和云矜言是御剑,一早便到了,候在镜后听了一出曲折的戏。
白容止笑着道:“小弟弟,有什么不
爽的,就告诉哥哥,哥哥心情好,决定帮帮你。”
秦杕窘迫道:“柳兄云兄……”
溓霁转过头,在云矜言和白容止之间流转了一阵,最终定格在白容止身上,“不必。”他艰难地转过身,朝台下的二人深深一拜,道:“在下另有一事相求。”
“关于姓秦的还是姓孟的?”白容止道。
“有关孟姐姐。”溓霁仍伏在地,说道,“请二位不要苛责她,她是为了我。”
“她可不只是为了你,她是个商人,打的都是最精细的算盘。炸了这一条街,大概是真的十分厌恶吧!”白容止感慨道。他望着镜中的少年,“我不管这档子事的,你得问这位大哥。”
白容止捅了捅云矜言,笑道:“云兄,这回放过,你可就是第二回放过有罪之人了,良心会不会痛?”
云矜言看着他,不动声色道:“不止两回。”
白容止挑起眉,道:“还有谁啊?多大的面让你枉法?”
云矜言不改颜色,坦然道:“你。”
“……”那可能不止三回。白容止嘴角一抽,道,“谢云公子不杀之恩。”
云矜言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不必。”
“……去你娘的。”白容止捅了他一下,“怎么搞,你说!”
云矜言垂下眼,道:“随你。”完全一副听凭差遣的模样。
白容止咋一声舌,看见镜中少年岿然不动,歪头想了想,只得道:“我替你叫她一声姐姐,她不伤天害理,姑苏这趟浑水我绝对不钻。”
到底她也没弄死什么无辜百姓么不是?比起世家大族之间动辄血流成河的勾心斗角,孟子栀还算心慈手软。
溓霁肩膀一松,像是放下心了,可他还是保持着伏地的姿势,却一言不发,像是有求于人,却又难以启齿。
白容止知他有话未尽,伸了个懒腰,催促道:“还有什么话就说说完吧,你不着急上路,我还着急睡觉。”
云矜言颔首,“若有余愿,但讲无妨。”
“其实上路前我也有个愿望……”秦杕弱弱地说道。
“不你没有。”白容止道,对待二魂的态度截然相反。
溓霁抬起上身,望着白容止。白容止用手枕着头,不耐烦道:“算了算了,有屁快放。”
“我爹娘他们那儿,二位能否瞒一瞒?尤其是我娘。”秦杕犹犹豫豫地开口。
“我以为你不在乎你爹怎么看你。”白容止颇为意外地看向他,“你和你爹吵架的时候说的话,让我这个旁观者都忍不住把你扒皮抽筋,风干了挂城墙上,都不知道乌鸦要不要吃。”
秦杕尴尬地想挠头,发现自己已没有手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毕竟亲爹……他好歹一直没逐我出家门。”
云矜言垂下眼,没告诉秦杕他娘已经被烧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针对不仅是将死之人,还有送终之人。
“行吧,我替你编个漂漂亮亮的借口。”白容止道,“小弟弟,那你呢?”
溓霁沉默良久,最后还是说道:“没有余愿了。”
白容止跳上莲花台,抱臂道:“死都死了,还顾忌什么?把秦杕摁到墙上的时候不是还蛮凶悍的么?”
秦杕默然,想捂脸,发现手和脸都已经没有了,只能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溓霁垂下了头,那一只攥着衣袖的手从未放开过。到底是念念不忘,所以至死也不放手。
“我想……再吻他一次。”少年轻声开口,声音细如蚊蚋。除他以外的在场者皆是一愣。
白容止的
眼神突然复杂起来,幽幽道:“就这个?”
溓霁头垂得更低,低低道:“算了。”毕竟秦杕刚被强行轰出了魂魄,魂魄还都只是一团雾状。
秦杕幽幽道:“其实我的尸体还在这儿……”
“闭嘴。”白容止道。
秦杕把并不存在的头缩了缩,一声不敢吭。
白容止转过身,默默地望向云矜言。云矜言抬头,也望着白容止,二人一个台上一个台下,不近不远地对望,电光火石之间便用眼神交换了意见。
白容止莫名扬了下嘴角,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而突然放下嘴角。
他道:“成啊。”
云矜言一翻手,灵光在台上荡漾开来,伤痕累累的戏台突然似佛身下的莲花座般佛光度照,带着圣洁虔诚的岑寂。
溓霁缓缓抬头,在白容止看不见的虚无之中,握住了他早已伸出等候的手。
“谢谢……”
云矜言望着白容止,朝着记忆中秦杕的方向伸出手。虚无之中亦有一团不成形的魂灵飘荡至他手中。
地面隐隐有震动,清脆的木折之声细密地响起。他们二人闭上了眼,灵光点点,落在他们身上如冰雪消逝。
不远处燃烧的火焰点燃了一包埋藏极深的炸药,轰然一声巨响,卷起火墙与水幕,莲花水阁在巨震中崩塌。白衣的男子迅速伸出手,猛地将那一身玄色揽着腰拉入怀中,玄衣者顺从地张开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乖巧地仰起头,那片薄薄的唇就落了下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和不敢妄动的亲昵。
唇舌相接,耀眼的灵光从白衣上爆发,无声的气浪将崩落的楼阁、肆虐的火舌、断珠似的水帘统统挡开,亦有黑影自黑袖内钻出,盘旋着将纷飞的碎物荡开,一声轻啸,万籁俱静。
月色像是要刹那间破云而出,静静地砸在莲台上,砸在紧紧相拥的二人身上,将黑白模糊交融,月照莲台,浅华浮动,如风行水上,一片空濛濛的旖旎。
他们像是忘了情,呼吸纠缠,互相描摹唇形。谁都没有料到本是含着诀别意味的浅吻,会演变成如此绵长缱绻,像是不复从前余情的最后的放纵,又像是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悸动。
恍惚间,谁家的少年郎一声叹息,谁的莺燕一声脆啼,谁紧握的心事终于消匿。
一曲戏终了,人就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