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萧驰把桶放好，远远站开等着。

马犬终于凑回他脚边，趴在原地吐舌头。

几分钟后，有人不耐地催促：“舀快点啊！磨磨唧唧的！”

舀粪的人瑟缩了下，竭力加快动作。

天色阴晦，冷风刺骨，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恶臭。萧驰等得很不耐烦，忍不住瞥几眼舀粪的人，看他动作温温吞吞，火气愈发大了。

这速度不知道得等多久。

小路上，精瘦黝黑的陈大妈挑着粪桶走来，瞧见眼前的场景顿时火冒三丈，粪桶都没放稳就开口骂道：“宋南雁你这没脑子的！又帮这群断手断脚的狗日做事了？！”

宋南雁身躯微震，仍头也不抬继续干活。

众人纷纷噤声，一脸心虚的去各自拿桶。

萧驰沉默观望，心下了然。

原来那人不是专门舀粪的。

欺善怕恶的风气还真是大本营优良的传统美德啊。

陈大妈气冲冲的走到粪坑前，一把拉起还在舀粪的宋南雁，恨铁不成钢地指桑骂槐，“就你有手有脚，就你吃了糟糠会干活，其他人都要死了是不是？”

宋南雁低垂着头，额发挡住了所有情绪，微微挣扎着把手臂抽了回来。

陈大妈身形干瘦，嗓门跟脾气却大得很，她一脚踢翻装着大半粪水的桶，把宋南雁护在后面，凶神恶煞的看着众人骂道：“咋滴，你们让他干活是要分他点物资还是给他口饭吃啊？多大岁数了咋这么不要B脸呢！”

众人自知理亏，不敢吱声。

陈大妈骂够了数，才转头和颜悦色的对宋南雁说：“把桶打满，干活去。下次这些老乌龟再敢让你做事，你就跟我说！看我不撕烂他们的老脸！”

众人敢怒不敢言，纷纷安静如鸡。

宋南雁诺诺点头，默默拿来自己的桶舀好粪水，步履不稳的挑着扁担走了。

其余人在陈大妈的淫威下硬着头皮，挨个麻利装满粪桶，逃也似的陆续离开。

很快就轮到萧驰了。

他拿着粪瓢刚接近粪坑，还没动手就熏得干呕两下。

估计是臭晕了，萧驰竟莫名其妙想起刚才那个看上去瘦弱无比的宋南雁来。

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小伙子，新来的？”陈大妈热情发问。

萧驰眉头紧蹙，脸色难看的嗯了声。

陈大妈笑道：“怪不得反应这么大，多闻闻就适应了，干这行就不能怕脏。”

萧驰的确有些端着，轻微的洁癖让他束手束脚。

不过他从来不会辜负别人的善意，陌生人尤甚。

萧驰三两下把桶装满，却怎么也挑不稳担子。

他姿势不对，两个粪桶不是前倾后翘高低不一，就是左右摇晃粪水四溅，根本走不了路。

“你这样不行，不能光用肩膀，还得用后颈，像这样……”陈大妈将扁担斜放在肩颈处轻松起身，展示着走了两步，“手要搭在扁担上稳着，换肩的时候先打横挑在两个肩膀上，再慢慢扭过来……会了不。”

萧驰不会，只说：“我试试。”

挑担子不仅需要力气，还需要技巧。

萧驰长手长脚的，挑起来轻而易举，就是走不了路。

胜在陈大妈耐性好，帮着他试了数次，最终才能勉强上路。

谢过陈大妈，萧驰挑着粪水一口气走到地里，桶放下后肩膀都没知觉了。

扯开衣领一看，右肩一片红。

他转动右肩，打量着地里忙碌的人们，突然感悟到了粒粒皆辛苦的意境。

自我升华一番，萧驰心绪彻底沉静下来，开始认真干活。

不知不觉忙到中午，大伙三五成群结伴回营地吃饭，萧驰还沉浸在与屎的斗争中。

吴老头拿着个小本子过来了。

他笑问：“小伙子，叫什么？”

萧驰一看他老干部的穿着，就晓得他的身份。

有些人该抬举还是得抬举，遂笑道：“萧驰。”

“这名字取得不错，”吴老头点点头，大致扫一眼他的劳作成果，欣慰道：“热爱劳动是好事，不过再晚去就没吃的了，先放放，赶紧去吃饭吧。”

萧驰一身屎味儿，水都喝不下遑论吃饭，只笑道：“好。”

吴老头满意笑笑，负手离开。

萧驰敛去笑意，站在原地张望四周。

地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唯独远处还蹲着个身形瘦弱的人。

萧驰认出了那是宋南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