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愿(2 / 2)
我还不如去死。
“活下去。”
活个屁。
报道里说我是在两排尸体之间找到的,苏醒时躺在低劣粗糙的病床上,全身像是被卡车挪碎再拼凑起来一样,四肢毫无自觉,要不是看见自己肢体完整地躺在这里,我可能会以为手脚装上了义肢。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意识断断续续,眼皮滚烫沉重,头晕目眩,后背有着难以忍受的刺痛感,像是无数的蚁虫在啃噬我的骨肉,但疼归疼,适应下来总觉得自己飘忽在云端,我的后背没有感觉。
一点也没有。
开始我以为是血液不流通或是伤口麻痹了我的神经的,等到记者采访过我这个年幼的还生者后才被医生告知,轻微脑震荡附加逆行性记忆缺失,另外车祸损伤了我的后背神经,或许,没有恢复的可能性了。
気持ち悪い。
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没知觉的不是手或者腿,而是后背。
然后,我被接回了一个老人家里,是之前在小镇上骚乱时见到的老人,她说她是我外婆。被定义成孤儿时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我请求左谣带我去大使馆,但由于各种原因被推辞了,我尝试寻求通讯解决了但是依旧没有任何结果。从出院那天起,我住在了一个很穷的小镇上,是我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也是那时候开始,我的恶疾复发了。
我几乎每晚都做梦,颠倒的日月、呛鼻的浓烟、潮湿腥臭的泥土、尖锐的哭声、消散不去的血腥味、忽低忽高的温度、血迹斑驳的衣裙、手里保留不住的体温、一动不动的尸体......宛如潮汐、宛如海浪、宛如水啸,把我阵阵淹没,逐渐无法呼吸,比千千万万次流血更加难以忍受。
我外婆试图借助药物帮我回想起缺失的记忆,但效果不大,反而一段时间内自己无论白天黑夜出现过不可名状的幻觉,总觉得浑身是血,周围是浓郁的血腥味,以及脑海里盘旋着妈妈生前的话语,那是我最后一棵稻草。
“活下去。”
我不要独活。
“活下去。”
我做不到。
“活下去。”
这太卑鄙了。
“苏锦珩——!”
......!我是被摇醒的,床边是一脸担忧的外婆和左谣,我强撑起身子,胸前湿凉,我又发病了,自从从那场车祸出来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出院后,外婆换了几家医院检查无果便带我去城里的医院诊断,里面的医生建议我去精神科。
外婆当时听见医生的建议脸色一青一白,死死抓住我的手,出到医院,忍不住在我面前蹲下,一句句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她那时候都哭了,吓得我不知所措,只好紧紧抱住她,结果她哭得更厉害了。
外婆在那里算是个开明的人,心里再不情愿也没有讳疾忌医,隔日带我去精神科走了一圈。
情绪性哮喘。
之后呢,外婆教我识字读书;之后呢,我做了场大手术;之后呢,外婆病倒了,因为年事已高......之后,之后,她去世了,我没能说出口,她缺少一笔治疗的费用,而这一大笔钱财她全部给我拿去治病和支付手术费了;最后,她去世了。
我才是应该去死的那个人。
我没能说出口,我手头里有爸爸妈妈留下的一大笔欧元,当时的汇率来算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天价数字,我完全可以用这笔财富拯救外婆奄奄一息的生命,可是我没有,直到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我,都没有说出口。
我杀了人,间接地。
外婆临死前躺在床上,零零星星嘱咐我什么,我努力去记忆,可是我都听不懂,最清晰的一句,外婆叫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让别人欺负我,以及,无论何时,她都爱着我和妈妈。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很久没有哭过了,我忍耐着翻涌的滔天巨浪,眼睁睁看着外婆咽下最后一口气,才哭出声。
苏锦珩你这个王八蛋。
你杀人了啊。
都是你的错。
这些全部,都是你的错。
全部都是你的错!
渐渐地,我看不清周围了,也许是泪水,或许是自己还在逃避。总之,清冷的红玉倒映着我的面庞,我看不见当还是闭上眼睛,不细看自己被染成血色殷红,是我的罪孽,我脱解不下的噩梦。
大概是从那时候起,做不到喜欢红色,逃匿一般,把项链塞进衣
领,视而不见。
***
事到如今,自己依旧毫无长进。
我坐在排椅上把弄着项链,盯着自己晃动的脚尖,直至一双程亮的皮鞋步入我的视野之中,我摆出笑容,缓缓抬起头,“舅舅,怎么了吗?”
林之深一眼不发,搞得我好尴尬,只好说些废话缓和气氛,“那个,冯阿姨怎么样了,爷爷不在那里的话我先去看看冯阿姨,我——”
“你不用管强迫自己去笑的,”我顿住,一时间说不出话,也不敢直对林之深的眼神,想要打哈哈糊弄过去,谁知他下句把我打得交架不住,“‘再向命运靠近一些吧’你给我的歌里有这么一句话台词对吧。”
Lif就在门口旁边的拐角柜里早到手机,手指无意搭在感应按键上,屏幕主动亮起,一条未接电话探出锁屏界面,“欸,那家伙可真是口是心非。”
口是心非?林之深吗?
我有点好奇,但不敢多问,只好远远看着林炎生戏谑的表情。注意到我的视线,林炎生有意走到我几步远的距离,拿起手机晃了晃。我没搞清楚一串未注明来电有什么好看的,倒是林炎生颇有兴致,我也不好回话。
“小珩,你知道吗,这是你舅舅初恋的来电,啧啧。”
欸?
“之前他生日之后不是感冒了吗?”
不,我不知道。
“宴会当晚他半夜接到她的电话结果跑出去找她了,你不知道爷爷那天又气了一个晚上。”
好了不要说了,你再说下去我怕自己会直接拿书糊你一脸以便堵住你那站喋喋不休的臭嘴。
“还有你的发箍......应该是陪宋虞欣去夹的,那种老掉牙的娃娃机。”
姓宋,发箍。
我只认识一个姓宋的,如果真和她有关系那我现在心情比给祖母上坟时还纠结。
“我就说吧,他可不就是口是心非,还说什么已经不喜欢她了。”
Sir, you are fug b.
我觉得我给林之深写的歌词是我做过最嘲讽自己的玩意,当时我是不是喝了假酒把脑子喝成下水道了,怎么会写出这么**的狗屎玩意。
我他妈就不应该多看林炎生一眼,自作自受,现在把自己的心情扰乱地乱七八糟,想想都是矫情的无病呻吟。
苏锦珩你不觉得自己一厢情愿所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用处和而且还显得你很可笑吗?
他有喜欢的人了,可不是像一样的小孩,上着初中还没成年。
嚯呀,还是你说得对,就和故事里一样,不落的魔女与神父分享命运的果实本就是在靠近命运,最后落得不落的自己也会从云端坠落。
好了,闹剧到此为止足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