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噗(2 / 2)
裴宜小时候翻出过自己的出生证,但因为字迹过于潦草,她年纪小看不懂,只能认得出上面的数字。后来稍大一些,她和苏笛在算各自的上升星座,需要知道出生那天的具体时间,她又去老地方找了找,却没找到这本出生证,想来当时是被她爸爸藏起来了。
裴宜心间迷茫,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何时,心里空空的,仿佛前十八年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上,只有那一缕漂泊无依的意识。
她的视线渐渐清明,她立刻冲出房间跑下楼去拿她的手机,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后,停滞地站立在楼梯口,听筒里的机械女声毫无感情地循环重复着“您好,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一遍又一遍,她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始终放在耳边。
不知过了多久,机械女声挂断电话,她才放下电话,失魂落魄地拖着脚步上楼,重新把那个铁盒的东西整理干净,再放进衣橱。
这一次接通得很快,她好像是备注她的号码,刚一接通,叫了声她的名字。
“小宜?是你吗?小宜有听到我说话吗?”女声温婉悦耳,嗓音中带着些许急切唤着她的小名。
裴宜的喉咙干涩得仿佛绷紧成一条线,连吞咽似是困难,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上涌到喉头,又迅速地被她压下去。
明明心中有许多疑问,她的声音被堵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头还在不断地叫她,她立刻挂断了电话,眼眶一热,泪水像不断的透明珠子簌簌地掉下来。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是莫娴接到她的电话却没听到她的声音,不放心回拨了一个,裴宜稍稍停顿,止住哭泣,接通了那个锲而不舍的电话。
“…没事,是我按错了号码,就这样,再见。”刚一挂断电话,憋住的眼泪止不住又不停地流淌下来,裴宜呜呜呜哭个不停,心像被一只大掌狠狠地揪住,再狠狠地碾压,令她难以呼吸,喘不过气来。
此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外公和舅舅一家对她的态度异常冷淡,她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呀!她妈妈平白替别的女人养孩子,最后还落得个英年早逝。
偌大的别墅再无别人,只有她低低的呜咽传遍至每个角落,等声音渐渐小下来,她像是一条脱了水的小鱼,哭得一抽一抽,最后无力地靠在沙发上,躺了许久才渐渐缓过来。
十二月的冬天,阳光融融,带着满满的暖意直直照进屋里,洒落了一地。她却丝毫体会不到些许温暖,她反而是抱紧胳膊,咬着唇,硬生生地咬出血来,舌尖舔到血丝,是淡淡的咸腥味道。
掉在地上的手机呜呜两下,她捡起来看是周承轲课间给她发的消息,问她中午有没有好好吃饭。
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他每天都会给她发好多好多的消息,早中晚各时段都会日常询问,有时候她没回他,他还会发那种不知道从哪儿保存来的可怜兮兮的表情。
裴宜看到他的消息,又想落泪。
【裴小宜:周承轲,我难受。】
周承轲几乎是秒回她。
【Z:宝宝,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
原本被她嫌弃过于肉麻的称呼此时在她看来,却是更加令她想哭,她的唇间溢出一声哽咽,周承轲的电话打进来,并且一秒听出她声音的不对劲之处。
他那头的声音嘈杂,慢慢地再变得安静下来,她听到他在和门卫的保安师傅说他家里出了点事,要先离校回家。但保安师傅一直说不行不行,找班主任。
裴宜忙止住哭意,开口道:“我没发生什么?我只是刚才发现了一件事,有些难过而已。”
周承轲握着电话掉头就走,那保安师傅还在后面嚷着,找班主任请假开请假条才能出校。
“发生什么事了?宝宝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慌。”
他说着一个跳跃翻身,他利落地翻过墙,随手招了辆出租车。
直到赶到裴家,电话一直没有挂断,周承轲用他从未有过的耐心哄着她,他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她刚才发现的事—名义上的母亲不是她的亲生母亲,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朋友才是她的亲生母亲,比他家的那堆破烂事还复杂。
周承轲心疼地替她擦眼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她才好。看着她喝下去一杯开水,他开口提议道:“我们要不出去约会?我们还从没出去约会过呢。不是在家里写作业,就是和苏笛体委在家写作业。”
留她一人在家肯定还会偷偷哭,还不如转移注意力出去散心。
然后,裴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带了出去,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司机看了一眼裴宜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迟疑片刻,忍不住问道:“小妹妹,有什么困难和叔叔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裴宜眨眨眼,没听懂他的意思。
一旁的周承轲却是听懂了,这是担心裴宜被他欺负,他报了个地址,然后才说:“叔叔,她成绩考得太差,怕被爸妈打,所以才哭。这不我就带她去游乐园散散心,争取下次考得好点。”
师傅从后视镜中又看了眼裴宜,见她不说话,他稍稍松了口气:“你们俩这个点儿不上课?”
周承轲的谎话信手拈来:“学校准备圣诞晚会呢,放半天假。”
司机小声嘀咕:“什么这么好的学校啊?圣诞还办晚会。”
裴宜转头看了看他,趁着司机没注意,往周承轲手上招呼过去,扭了他一下。
还成绩太差被爸妈打?经常被打的那个人是他才对吧。
——
工作日的游乐园人很少,很多项目不用排队就能上去玩儿。裴宜玩了一群极速过山车就不愿再玩那么刺激的游乐项目。
隔壁的摩天轮凑满了几个座舱,周承轲拉着她上去要坐。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一眼,放他们进了其中一个座舱。
关上门,摩天轮慢速向上转动。
座舱移动到最高处时,稍稍停顿了几秒,底下的一切全部被缩小成了迷你版,他们站在最高点,犹如俯瞰众生一般俯视着下面发生的人与事。
渺小的人仿佛慢行的蚂蚁,在既定的道路上慢吞吞地爬行,不管它们怎么爬,不会偏离所规划的这块区域,这仿佛就是命运。
周承轲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看着一颗眼泪从她眼中缓缓流淌下来,他忍不住走过去抱住了他,他靠在她的肩上。
他说:“宝宝,你别哭,不管怎么样,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的。”
对他来说,他的命运是遇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