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炼（2 / 2）

“大概是这样。你目前状态还好吧？”

阴晴想到自己透支的生理和心理，苦笑着：“挺好的，吃得下，睡得着，就是有一点点累。”

“走这条路，你后悔过吗？”

她非常诧异，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今天的他，很不一样。她回忆起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压力非常大，成绩远比现在差。她每天晚上缩在被子里哭，问自己干什么不去上大学，为什么要来吃这个苦，即使如此，到了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还是会立马从床上弹起来去跑操，庆幸自己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顿一会儿：“不后悔，最怕的是，不去走这条路，老了以后后悔。”

他听到这句话，有些动容。但是他不想表现出来，又不想打趣惹得她多想，于是他顺着这个意思问她以后要选什么专业。

她不假思索地说，只要以后的专业不需要再学数学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他才对她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说她和数学就像老鼠和猫。

她正想反驳，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快速地挂掉电话，打开门出来，看见上铺瞪了她一眼，旋即进入卫生间。

她错愕地站在门口几秒，感觉自己像被无声地扇了一巴掌，这不是上铺第一次瞪她了。她顺顺头发，然后把手机还回去。来这么一出，她已无心理会外界的热闹，回到床上，支起小桌子学习。

此时的林忆松盯着转专业申请书，深吸一口气，翻到最后一面，签下名字。这个决定，他思考了很久，也为此付出了实际的行动。除了学习本专业的课程，他还一直抽时间去其他院听他感兴趣的课程，商学院有一个教授很赏识他，他也有意修读金融。

他正打算继续复习，旁边的舍友忽然凑过来问问题，他耐心地回答。末了，舍友拿着书，挤眉弄眼：“刚才是和女朋友打电话吗？”

“不是女朋友，是以前的同学。”他的心跳微微加快。

“不是女朋友？！我看你刚才笑得那么温柔，还以为你背着我们偷偷恋爱了呢。正想夸你百忙之中还能谈恋爱的本事，结果你告诉我只是同学，没劲。”

他笑一笑，低头看课本，不想再说下去。舍友见状，也埋头苦读去了。

林忆松不是一个轻易袒露内心想法的人，转专业的意向，他除了私底下和辅导员讨论过，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他填写材料的时候，有几分犹豫，父母对他的期盼，令他难以落笔。他的眼睛忽然瞟到一叠为阴晴解题的时候用的草稿，他的脑海里渐渐浮上她的脸，浮上她即将去复读的时候，坚毅的目光。他忍不住想打个电话给她，听到她的声音，他仿佛多了几分底气。

阴晴度过短暂的寒假后，迎来第一场模拟考。寒假的时候，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这次模拟考，她考到了整个高中生涯来最好的成绩。

班主任在班级里大力表扬她，她害羞而开心地在课桌上听着，没有注意到上铺对她投射的厌恶且嫉妒的眼神。

晚上她回到宿舍，上铺对她冷嘲热讽，她忍耐着不和她争吵，趴在床上写作业，手握住笔机械地动，脑子里不停地想，上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铺对她产生不友好的情绪。她的心思扑在猜想上，对答案的时候，自然是错了一大片。她一边更正，一边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作业上，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后来事情愈演愈烈，她能感到连宿舍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周日的下午照常放假，她没有出去，而是和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学习。在她去卫生间的时候，她看到了上铺坐的位置，她的委屈感又上来了。在洗手池面前，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邻市的饮食偏甜，自己每天坐在位置上不运动，所以胖了一圈的脸，还有因为熬夜而冒出的许多痘痘，眼底下的青黑令她看起来非常憔悴，她难过地看着自己，像看到了人生的终点。回到教室，她看着一桌子的书本，无心学习，扔下书本，跑到学校旁边提供公共电话的小卖部，给江以涵打起电话来。

电话打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老板娘开始烦死她了，恨不得把她赶出去，可是看到一个小姑娘从复读学校跑出来，哭得那么惨，老板娘也就不管了。

江以涵听完整件事第一个反应是无语，在她看来这种事无关紧要，不过遇到这个问题的人是阴晴，换位思考，将心比心，阴晴那么敏感的人，最怕遇到这样的事。于是江以涵半安慰半劝诫地和她说，这些统统是小小的绊脚石，踢不掉，绕过去就好了。将来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

道理都是真真切切又朴素的老道理，阴晴相信也愿意听，但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心里非常酸涩。与其说她为这些事难过，倒不如说，她是为那些煎熬的日子而难过。她为自己连睡觉都要小心谨慎地翻身而委屈，为被悄悄地孤立而窘困，为永远写不完的作业而烦恼，为犹如迷雾般地前途而害怕。

江以涵猜测她需要的是一个发泄的出口，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她哭，间歇地说几句话。她在外省读书，赶不过去，心里盘算着给阴晴寄一点什么东西好，鼓励阴晴继续撑下去。她听到阴晴抱怨宿舍和上铺，直接说，你只在那里待一年，实在受不了，撕破脸也无所谓，恶气憋不住的时候，直接显露出吧，要不然你会憋到枯萎的。

阴晴哭到饿了，挂掉电话，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泪痕。她掏出钱付话费，老板娘一边找零钱，一边安慰她，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啦，小女生努力读书，以后前途不会差。

她看到老板娘，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她向老板娘鞠躬，眼泪又淌出来。

离高考只剩二十天时，她和上铺在宿舍的矛盾激发了。初始很简单，只是因为她不小心把上铺的梳子从桌角甩到地上了。在最后关卡，大家都十分敏感易怒，上铺非认定她是故意而为，她则奋力辩解，最后两人撕破脸，互骂对方。

她是第一次在宿舍里和人吵架，心里带着一点害怕，又因为这一点害怕，让她更生猛。她把上铺痛骂一顿，然后拿起书包，夺门而出，直奔教学楼。

令她意外的是，虽然撕破脸，但是没有影响她的学习，反而心中的恶气得到舒缓后，她神清气爽，学习效率大大提高。

距离高考只剩最后几天的日子，她拖着行李，准备回户籍地参加高考。宿舍里的人，除了上铺，都来送她。她非常无所谓，和大家说再见，就自己去火车站坐火车走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这一年来，在这里发生的爱恨全部消失其本来的意义，她心中最记挂的，便是几天后的高考。

最无所事事的暑假快要过去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意识到，自己即将和林忆松读同一所大学了。她心中为之一震，曾经只敢在心里想到的梦，居然，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