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去我的外婆家（2 / 2）
“小桃，快进来，别理他，先吃点葡萄。隔壁阿红婆家种葡萄，今年送了好多过来，你不是最爱吃这个金皇后了嘛。”外婆亲亲热热地拉着陆筱陶的手，把她牵进堂屋，在一把竹椅子上做呀。
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告诉她真是真的，不是做梦。
外婆给她洗了一串金皇后葡萄，金黄色的果肉闪着诱人的光，小吃货也顾不得矜持，拿起一颗皮都不剥就放进嘴里，啊，好甜！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吃葡萄不喜欢剥皮。”
陆筱陶调皮的吐吐舌头。
只听见林羡从楼上跑下来的声音，他手上拿了一个玩具小熊，小熊穿着一身小西装，西装口袋里露出半张相片。
“生日快乐。”林羡把小熊塞进陆筱陶怀里，眼神示意她看看相片。
陆筱陶拿手巾擦擦手，把相片从小熊口袋里抽了出来。
这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边上还有一圈花纹，是很久以前流行的相片样式。
照片上，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坐在两张竹椅子上，女孩嘟着嘴，围着白色的花边围裙，围裙上还脏兮兮的，男孩剪着短短的平头，一脸严肃的看着镜头，两个孩子的手，紧紧拉在一起……
这个女孩分明就是陆筱陶，都说女大十八变，但她的五官真的没什么变化，脸上的肉肉少了一些而已。
照片上的男孩胖胖的，脸晒得很黑，脸上的肉肉把眼睛都快挤没了！陆筱陶不可思议地看着林羡。
外婆指着照片说，这是1992年的夏天。
当年，陆建国和陶真儿还没有开始办五金厂，而是跟着村里一个有门路的大哥去江苏打工了。那是个到处找商机的时代，年轻人们都不再只想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陆筱陶被短暂寄养在姑姑陆建芬家，姑姑和姑父在小镇上一个拖鞋厂上班，平时姑姑去上班，桃桃就被安顿在邻居阿婆家，阿婆家的男孩就是林羡。
两个孩子年龄相仿，小镇的环境也很简单，管吃饱就行。
林羡很喜欢桃桃，洋娃娃一样的小妹妹，跟在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叫着。吃东西从来不挑食，林羡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一点也不给外婆添麻烦。
有一次，村里的一条大狗突然发疯般朝桃桃扑过来，吓得桃桃嚎啕大哭，林羡人小胆大，拿起竹竿就去打狗。
还有一次，村里的刚上小学的男孩子，嘲笑林羡是“黑胖子”，桃桃很勇敢地把带头那个男孩子推倒了……
外婆说起两人小时候的事，陆筱陶都仿佛在做梦，她到现在也很怕大型的犬只，没想到是在那时留下的童年阴影。
哥哥……林羡就是她梦里的男孩吗？
“外婆，我带桃桃出去转转，明天桃桃生日，我得早点送她回去。”林羡说完，就领着桃桃出门了。
沿着小河一路走着，熟悉的景物一一展开，卖冰棍的小店还开着，门面都没改，老板娘更丰腴了。青砖垒起来的那两件小屋，风雨飘摇了十年还没倒，屋子里的太婆还在，背弯得更低了……
突然，陆筱陶停住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指着前面一间蓝色的小平房，外墙的蓝色油漆斑驳脱落，但还是看得出原来的颜色。
“小熊哥，那个房子，那个房子是真的呀！”陆筱陶说着，眼泪扑簌扑簌掉落下来。
除了林羡，她的梦里面，还有一个女孩子，一头乌黑的长发，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瘦削的小脸，显得眼睛突兀地大。
梦里，女孩站在蓝色小屋里，阳光很刺眼，女孩的眼睛看着陆筱陶，一滴眼泪缓缓落下……无数次午夜梦回，陆筱陶总是梦见这个女孩。
她哭着问妈妈，是不是有个姐姐，住在蓝色的房子里。可是陶真儿都没有来过这个小镇，她哪里知道？
这个梦，一直是陆筱陶的一个心结！
陆筱陶走近蓝色房子，却发现门被锁了，锁已经锈迹斑斑，可见是常年无人居住。
“桃桃，宁姝姐姐的事，你姑姑没和你说过吗？”这段陈年往事，当时在小镇很轰动。
当年，桃桃的姑姑和姑父就是在宁姝家开的厂里上班的。宁姝身体不好，经常请病假在家。
桃桃来小镇的夏天，宁姝正在家养病。有一天，桃桃看到这座蓝色的小平房很好奇，就自己推开白色的门进去，看到屋子里宁姝躺在藤编的躺椅里，聚精会神地看一本书。在小小的桃桃心里，当时的宁姝就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浅黄色的连衣裙上都是蝴蝶结，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好像莴苣公主。
接下来的每一天，桃桃除了和林羡疯跑，就是跑去宁姝家缠着她讲故事。其实宁姝家是边上三层高的楼房，这座蓝色小屋，是宁姝父亲特意给她建的“城堡”，蓝色的油漆，当年还是托人从城里配来的。
就在桃桃被接回家后没多久，也是一个台风天，狂风暴雨，河里的水位暴涨，宁姝却不见了，村里的人都出去帮忙找，怎么也找不到。
后来雨停了，桃桃的姑父和宁姝的尸体，前后脚在河面浮了起来……
这件事，当时在小镇传遍了，有人说是姑父见义勇为，可惜没把宁姝救上来；有人说，是宁姝父亲的厂里拖欠工资，姑父把宁姝绑走了，结果失足落水；还有更诛心的说法，说宁姝死之前被□□过……
到底真相是什么，警察局也没有定论。最后以桃桃姑姑居家搬走，这件事才逐渐没人提起。
“难怪，我后来再也没来过了，我妈和我姑姑的关系，也……为什么宁姝姐姐在我梦里流泪？难道……”陆筱陶心里很乱，想起宁姝悲伤的脸，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林羡把陆筱陶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那时候我们都小，一切都无能为力。桃桃，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再怎么样都不是你的错。”
陆筱陶抬起脸看了林羡，纯真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悲痛到绝望的恐惧。如果，如果真的是最差的结果，怎么办呢……她很想马上就给姑姑打电话，可是，姑姑真的知道真相吗？
“桃桃，你再哭下去的话，我会觉得带你来我的外婆家，是一个错误。”林羡的神情里也是悲伤，本来想给小孩一个惊喜，没想到……
只能说，每个人的记忆点都不一样，对8岁的林羡来说，宁姝只是一个邻家姐姐，桃桃却是他心爱的伙伴。而对更小的桃桃来说，她更依恋这个会给她梳辫子、讲故事的好姐姐。
林羡第一次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桃桃的眼泪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伤心流泪了。
听了林羡的话，陆筱陶擦擦眼泪，想着外婆还在家里呢，别被老人家瞧出了不妥才是……
“小熊哥，我很高兴能再次遇到你，再次吃到阿婆给我洗的葡萄，找到了我梦里的姐姐。真的，你更不要自责，我知道你都是好意。”陆筱陶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光。
这么为他人着想的小孩，懂事的让人更心疼了。
两人原路返回，一路无话。
见到外婆，陆筱陶努力微笑着，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外婆给他俩炒了一碗面当点心，浇头用了自家腌制的雪菜，配上肉丝，别提有多鲜。
“就当提前吃小桃的生日面了，记得以后要经常来阿婆家里，阿婆再给你炒面吃。”吃碗面，外婆一直把他俩送到路口。叮嘱着林羡骑车要当心，让陆筱陶多来家里走动走动。老人家最期盼的，就是孩子们的陪伴了。
路上，陆筱陶紧紧抱住林羡的腰，脸贴着他的背，早没了“约会”的氛围，不停想着宁姝姐姐的事。
快到陆筱陶家了，林羡把摩托停在路口。陆筱陶下车后，连客气一下邀请他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挥挥手说了再见，就呆呆往家方向走。
林羡叹了一口气，傻小孩……什么时候想想你自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