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诤的故事·伍(1 / 2)
我那时才明白何为“人间至乐”。
动作间难免牵扯了伤口,殷红的血成团洇开雪白的细布,但那份疼痛和无尽的快感交织在一起,也变得微妙难以言说了。像是往利刃上裹了一层柔软的柳絮,刀落在砧板只辟出钝重的痛感,而它明晰地提醒着我: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是确凿发生的。
在我与晏双贴近得最为紧密之时,我得以紧拥住他,连日来所有庞杂和惶惑的心绪在那一刻皆烟散云散了,只有一个念头骤然穿破重重桎梏凸显出来,翻涌如狂潮:原来……我对晏双……
意识到这一点,来不及多加反刍,俄而又有铺天盖地的愧怍和自鄙席卷了我整个人,我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我和晏双之间的罅隙,我无颜面对他,甚至想要逃离眼前这个人,逃离这张淤泽般的软塌……
但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能逃得了。
他温热的皮肤、滑凉的发丝、柔软的双唇……哪怕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缠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像是碾碎桃花榨成的汁液,黏腻地粘在了身上,百般难以洗尽。
自那天起,我在晏双面前更不知如何自处了。
我再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然而这一刻心中的柔情如涟漪乍现,下一刻就有一把敞亮的大刀冷冰冰地绞入心胸:你是他的仇人。
我或许可以不必这么清醒,但那份充溢于胸口的感情沸腾得越厉害,这个认知就来得越尖锐。
一旦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人身边,外面的一切于我而言变得愈发难以忍受了。
我握紧那把陪伴我数载的长刀,第一次感到了它的冰冷。
他人喉管间迸出的热血,那声音第一次让我感到厌倦,那气味第一次让我感到作呕。
不需要去犹豫或思虑什么,这个念头数年来并非不曾于脑海中游丝般明灭沉浮,只是此前未曾如此强烈过,我知道:我不想再留在天命教了。
————————————————
后来有一天,那本是数年来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而那晚晏双为我沏了一杯茶,煮了一碗寻常的面。
我们坐在一张圆桌上,烛台立在我们之间,烛火盈盈闪动,在壁上映出我们二人相对的影子——那情状仿佛只是俗世万家灯火里的一处寻常人家。
“今日,是你的生辰。”他陈述道。
我盯着那碗面怔忡良久,对他说了一声:“多谢。”
拿起木箸踯躅片刻,缓缓捏紧了箸身,我抬头看向晏双,忽而道:“晏双,如果我带你一起离开此地,你可愿意?”
他鲜见地流露出几分愕然的神色,凝起眉回望我,“为何?”
“我无意再做这个魔尊了。”我说了一半的实话。
这话自然不能轻易骗过他,“只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