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传位（2 / 2）

孙策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摇摇头：“我意已决，此事不用再议。”

“策儿，宜将权儿托付给张长史，长史德高望重，高风亮节，定能辅佐权儿完成未竟之业。”吴夫人慧眼如炬，知道孙策在想什么，率先将话说出来。尽管她也很信任周瑜，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年轻的臣子一旦专权，必将引起内乱。辅臣宜老不易少，她不得不防患于未然。

孙策知道母亲是怕自己将新主托付于周瑜，才替自己决定了辅臣人选。无奈已无力反驳。

公瑾，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心思……纵使没有辅臣之实，也一定会鞠躬尽瘁……

随后，孙权、孙翊、孙匡并朱治、程普、吕范、韩当、秦松、虞翻等身在吴郡的将领谋士皆被召到孙策床前。吕范一看到孙策虚弱的模样便嚎啕大哭起来，众人皆为身经百战、看惯生死的男儿，也忍不住纷纷流泪。

“阿权，上前来。”孙策从枕头下摸出吴侯印绶，用虚浮的双手亲自为孙权戴上，然后环顾群僚，哑声道，“从今以后，你们的新主就是孙权，孙策已无时日，想请求诸位尽心辅佐吾弟，然后便可安心去了……”

虽然兄长常说，以后这些人会成为自己的手下。

虽然他知道，兄长纵横沙场，总是命悬一线。他也知道，自己需要时刻准备着接力父亲和兄长，成为这片江东的主人。

但孙权从未想过这天来的如此之快。印绶似有千斤，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

“兄长……仲谋一定不负所托，永固江东……”孙权双眼微微发红。

尽管他时常给人冷淡疏离的感受，但他正在失去的，是从小为他立下表率，身为兄长却亦如父亲的亲人啊……

“率领江东兵众，决战两阵之间，横行争衡天下，你不如我；但举贤任能，使其各尽其心，用以保全江东，我不如你。阿权，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孙策憔悴的眼中满是信任与期盼，转而又看向张昭：“若是阿权不能当此重任，长史可取而代之。”

孙策此刻不能更加清醒。他这么说，并非真让张昭有一天取而代之。

母亲既然要将新主托付张昭一人，那他就当着诸位将士的面把这个沉重的担子交在他手上，其一是以此情此语打动张昭，其二是让众将作证，如果将来张昭不臣或不专，都会丢了一直以来的贤名。

交代完这一切之后，他似乎十分倦了，轻声道：“散了吧，让汐儿进来，我想和她再单独呆一会……”

大乔几乎是完全忘了大家闺秀的礼数，冲进来便趴在孙策的膝上痛哭出声。吴夫人掩上门后，孙策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顺的发顶，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能等到你和女儿伴我老去的那一天，就要先走一步了……”

“伯符，我们为何相遇这么晚，时间为何太匆匆……”大乔已经泣不成声。她回想起初遇的那一天，他穿着紫色镶金色绣纹的衣衫，发丝尽束，看起来那么英姿飒爽，笑起来快意人间，让不知情为何物的她只一眼就动了心。

短短的四个月，他闯进她的心扉，又要独自离去。

“汐儿，别哭……若有来世，我还想与你相遇，那时我一定不会丢下你，我会看着我们的女儿出世，若要我给她取名的话，叫’芸儿’就很好。我们可以一起教她琴棋书画，不能让她像尚香一样学那些男孩子玩意儿，不然肯定会吵得你头疼……”

孙策的目光忽然变得渺远了，声音也逐渐低下去。大乔生生咬破嘴唇也不愿哭出声音，不想最后一刻将他吵醒。

他仅有的一点残余意识回到了舒城周府南宅的桃花树下，每每与公瑾讨论天下之事，花瓣总是不知不觉就落满了二人衣袖；又来到了那日开阔辽远的雪地中，两人在马上交握双手，立誓要斩黄祖、破曹操、夺荆州、迎汉帝，令天下归顺。

公瑾啊，如果我背信，你会不会怨我……

孙策眼中的一滴眼泪尚未来及滑落，便缓缓阖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