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香魂（2 / 2）

她很久没有做过梦了，那之后的第三天夜里忽然被噩梦缠住，惊醒后只觉得外面吵吵嚷嚷，急忙披衣出门问：“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阿沅！快换衣服随我去吴侯府！大乔夫人……没了！”

步芷沅的脑袋轰然作响，想起那日大乔对自己说“我能托付的人只有你”，似乎是早已预感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将来到尽头。

大乔想要托付的根本不是那双红莲履，而是孩子本身！

一路上步芷沅心乱如麻，她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母亲说，大乔晚上忽然羊水破了，即将临盆，吴夫人请来产婆接生，产婆只说难产，恐怕大人小孩都保不住。折腾到半夜，大乔拼命生下这个女婴，然后就断气了。现在女眷们接到消息后都在连夜往吴侯府赶。

步芷沅途中趔趄了好几次，总算来到大乔处，原本在床前伏着的小乔一到她便扑上来，趴在她的肩头恸哭，不断嗫嚅着一句话：“阿沅……我没有姐姐了……我没有姐姐了……”

而一旁，吴夫人、孙权、周瑜等近亲皆默然而立。

她越过小乔看到床上的大乔面容安详，沾满血污的产房已经被收拾了一番，因此大乔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是比常人少了生气，仍不减半分绝色。

她终于完成了夙愿，为自己和孙策留下了一个女儿，所以即使在临走的时候也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神色，有的只是那一贯的柔雅。

周瑜将哭到力竭的小乔扶到一边搂在怀里，然后冲步芷沅点点头。

后者努力保持步伐，走到大乔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大乔姐姐，我会好好照顾芸儿……把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

终究，却还是难以再好好把话说完，将脸埋在大乔的手中大哭起来。

步芷沅想起大乔还未嫁人时总爱在府中赏画、插瓶、听琴、烹茶，全然是闺中小姐最理想的样子，叫人心生向往。

以至于她一直以这样的言谈举止作为自己处事的标准与目标。

她随大乔学的字还没有练成呢，可教她书法的人却已经匆忙离开了。

大乔姐姐，临走之前你想了些什么？

步芷沅想到那日与她坐在秋日的小院子里聊天，太阳暖暖的，她说起孙策时仿佛又回到了少女的时光，脸儿红红。

“伯符喜欢开玩笑，总是把我惹到微恼的时候又赶紧拉过去好言好语地哄我。他不爱吃素食，我就悄悄夹到他碗里然后陪他聊天，让他说在兴头上就全部吃了。他其实棋艺很好，但却从来没有赢过我，我也是后来才听母亲说，至今为止还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就连公瑾也只能勉强和他打个平局……”

忽然，她又落下泪来。

“伯符，你说来世，可是，真的会有来世吗……”

这一缕香魂，最后还是消散在了建安五年的秋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