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初识(1 / 2)
夜风清寒, 走廊的灯笼东摇西晃,远处不时响起烟花炮竹声,红泥端着熬好的汤药进屋时,傅佑远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好像累着了,抽出安宁的手他都没反应,她将药碗给绿蚁端着, 弯腰托着安宁坐起身,顺势拿过药碗,舀了勺汤药凑到安宁唇边,“小姐, 张嘴, 喝了药就没事了。”</p>
安宁乖乖张开嘴,苦涩的药味使她皱起了眉头,声音低不可闻, “红泥, 我是不是又不好了?”她身子骨太弱了,不用药续着,估计早不行了, 她微微睁开眼,抬起手捧着碗, “红泥, 我自己来吧。”</p>
半碗汤药, 几口被她喝得干干净净, 红泥擦了擦她嘴角的污渍,数落道,“明明肠胃不好还敢贪食,亏得上回的药还有,否则拿方子去医馆开药,回来得啥时候了?少爷也真是的,今日的事得怪他。”</p>
红泥唠唠叨叨,绿蚁抵了抵她胳膊,软声道,“少爷也不是故意的,大过年的,谁不盼着小姐好呢,你守着,我和吴通说声,少爷睡着了,他得接二小姐去。”绿蚁心头有些埋怨傅佑远,可红泥说出来,她又忍不住为傅佑远说句好话,她自来心肠软,红泥没个好气横她眼,“我没说你呢,少爷胡闹就算了,你日日在小姐跟前伺候,她身体如何你不知道啊,竟也不劝着点,传到夫人那要你好看。”</p>
绿蚁在屋内伺候,她在门外守着,完全不清楚里边的情况,她在的话,定会劝安宁忌口。</p>
绿蚁耷拉着耳,悔得肠子都青了,那时桌上人多,她怕贸然插话惹人生厌,心下迟疑就没出声提醒,而且她看安宁脸色红润,食欲大振,以为没什么事呢,谁想会突然呕吐,她端过药碗,声音焉焉的,“我先去找吴通了啊。”</p>
喝过药,没多久烧就退了,外边响起轰隆隆的炮竹声,声音洪亮,吵得安宁睡不着,她爬起身坐好,问红泥府里有没有烟花,抱到静园来放。</p>
她看上去精神不错,红泥瞅了眼睡得不省人事的傅佑远,犹豫道,“有是有,不过会不会吵醒少爷?”不知傅佑远前几日忙什么去了,睡得这么沉还真是少有的事。</p>
语毕,就看侧脸贴着荷花色被褥的傅佑远缓缓睁开了眼,仰头探了探安宁额头,咧着嘴笑了,“可算退烧了,真怕你又烧个两天两夜呢。”</p>
傅佑远醒了,放烟花的事自然而然跑不掉,烟花是朝廷送的,根据官职品阶,挨家挨户都有烟花。</p>
安宁站在屋檐下,双手紧紧捂着耳朵,傅佑远点燃火线掉头就跑,嘭的声,烟花升上夜空,绽放出七彩的光芒,傅佑远跑到安宁身侧,眉目含笑道,“长姐,来年替我找个姐夫吧。”</p>
瞬间,光芒敛去,剩下团青色烟雾萦绕半空,安宁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眼神询问,傅佑远拉开她覆在耳朵上的手,大声道,“明年我会继续陪着你。”</p>
这时,又有烟花升空,响声盖住了傅佑远的声音,安宁弯唇点头,精美的脸颊尽是笑意。</p>
静园热热闹闹,东山院的傅平章却不太好,睡得好好的,突然平地惊雷,吓得他差点从床上滚了下去,里侧的郑氏被他动作惊醒,忐忑地问,“老爷,怎么了?”傅平章嫌亮灯晃眼,夜里不熄灯睡不着,睡眼惺忪的郑氏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传来,她才反应过来,辞岁贺新,傅佑远年年陪着安宁守岁放烟花,她都习惯了,“佑远也是图个喜庆,是不是吓着老爷了?”</p>
郑氏不小心道破了真相,傅平章脸上挂不住,屋里黑看不见,语气却极差,“定是安宁怂恿的,她不折腾点事出来就不痛快似的,你给我抓紧时间把她嫁了,继续留在府,我迟早被她给气死。”</p>
“我记着了,年后有好几个宴会,我会替她张罗的,老爷,快些睡吧,明早几个孩子会来请安呢。”郑氏伸出手,替傅平章掖了掖被子,听着他呼吸均匀了自己才闭眼睡去。</p>
安宁的亲事,郑氏谨慎了许多,哪怕威远侯府大清早的送花来她也没觉得高兴,倒是傅平章喜笑颜开的叫人去静园请安宁过来,傅家的规矩,无论发生什么事,过年和初一全家人齐齐整整的问安用膳,此时时辰还早,傅平章如此迫切,可想而知心里多高兴了。</p>
他特意挑了件喜庆的蓝绸祥云纹直缀,容光焕发的站在屋檐下候着,像等候孩子归家的父亲,祈盼的心情皆写在了脸上,郑氏在屋里瞧着,背身退进了内室,轻推开窗户,边留意着傅平章边和嬷嬷小声说话,“待会你再去城里各家医馆问问,找个治腿疾最厉害的大夫,银两不够的话我想办法再凑,只要他能治好大小姐的腿。”</p>
郑氏的首饰当了好几样,得了不少银两,王嬷嬷估摸着差不多了,压低声音道,“待会老奴就去办,只是正逢过年,有的医馆关门了,想要打听清楚情况,估计要等元宵后了。”过年有很多忌讳,请大夫就是其中之一,故而有的医馆年前关了门,元宵后才营业。</p>
“不着急,务必要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p>
怕傅平章起疑,叮嘱两句后郑氏就出了门,先到的是傅佑远,他穿着件簇新的蔷薇色杭绸直缀,腰系宽带,气质高贵,傅平章神采奕奕的喊他,脸上笑得堆满了褶子,没有比他更欢喜的了,待傅佑远拾上台阶,他就迫不及待的问起威远侯府的事,亮晶晶的眼底满是算计。</p>
傅佑远问安,回道,“薛世子与儿子交好,听说我喜欢梅花,就差人送了盆过来,据说是薛大少修剪过的。”</p>
傅平章捋着刚长出的胡须笑,有意试探他两句,既是送给他的好端端的又抱到静园作甚,傅佑远爱梅花他知道,他可不知道安宁也喜欢梅花,余光瞥到郑氏从屋里出来,他掩嘴轻咳了声,拍着傅佑远肩,笑眯眯和他进了房间。</p>
夜里睡得晚,安宁醒来时太阳已晒到窗户边了,少有的好天气,安宁让红泥给她洗漱,得去东山院问安。</p>
对于她的姗姗来迟,傅平章表现得格外宽容,甚至和她说话的口吻也客气了很多,她云里雾里的看向傅佑远,后者耐人寻味的摇头,得不到答案,安宁索性不去想,用过早膳就准备回静园了,外边管事跑来说昭武侯登门造访,她蹙眉看向傅佑远,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p>
傅平章天天琢磨着攀关系,进京后没少出去走动应酬,奈何京里都是些人精,傅佑远官职虽高,人家摸不准傅佑远脾气,根本不肯和傅平章走太近,弄得傅平章碰了不少壁,眼下听说昭武侯拜访,他别提多激动了,咕噜咕噜两口就把药喝了,让小厮扶着去迎接贵人。</p>
昭武侯身为兵部尚书,又有爵位在身,在傅平章眼里和宗室子弟没什么区别,他虎虎生风的往外走,走了两步想起什么,转身向傅佑远伸手,“佑远,快,你扶着我出去,贵人来访,咱父子两得好生款待。”</p>
傅佑远坐着没动,目光促狭地看着傅平章,“父亲还是稍安勿躁,儿子和他不对付,他此行来估计是给儿子下马威的。”曹世成生性多疑,定是查到堤坝贪污案和李维忠没关系又不笃定,故意来试探自己的口风。得知道,李维忠供出他后,皇上就对他起了疑心,加之刺杀长姐的杀手猝死在监牢,皇上更怀疑是曹世成心虚派人杀人灭口,失了皇上信任意味着什么曹世成比谁都清楚,因此他哪怕他有确实证据证明李维忠和堤坝贪污案没关系,他也不敢贸然进宫奏明皇上。</p>
因为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设的陷阱。</p>
“你惹着他了?”傅平章像听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脸色煞白,“他是有爵位在身的侯爷,又是兵部尚书,你招惹他干什么?”傅平章要小厮扶着他回位子上坐下,喋喋不休道,“你就是性子倔不懂变通,即使皇上要你查案,适可而止就够了,天底下贪官污吏多的是,哪儿抓得完?”</p>
傅佑远对付廖家的时候傅平章就和他说过,水至清则无鱼,身在官场,太过正直是要栽跟头的,傅佑远多大点年纪,哪儿是昭武侯的对手,要他说,赶紧把贵人迎进门,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正经。</p>
“在其位谋其职,拿朝廷俸禄自然要为朝廷效力,父亲,我不便见他,你去吧。”</p>
事已至此,只能傅平章去了。到他这把岁数,还没和贵人打过交道,以前遇着的人里,廖广志就是最大的官,廖广志最爱听人拍他马屁,想来官大的都那样,而傅平章别的本事没有,拍马屁的功夫一流,在昭武侯跟前更使劲浑身解数的奉承他,阿谀奉承的嘴脸看得昭武侯嘴角抽搐,很难相信清正廉明的少卿大人会有这么个爹,冲着傅平章低声下气的姿态,哪儿用得着试探事情真伪,分明是傅佑远知道自己握有他构陷朝廷命官的证据,特意叫傅平章来求饶的。</p>
刚正无私的少卿大人,想来不过是百姓们看走了眼。</p>
他待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走了,傅平章生怕得罪他,卑躬屈膝地送到府外,鞍前马后的模样看得昭武侯嗤鼻,以致于连鄙视的话都懒得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想必傅大人官运亨通是承了你的风骨吧。”</p>
曲意逢迎,奴颜婢膝的嘴脸不输宫里的太监,傅佑远藏得够深的啊!</p>
得到贵人夸奖,傅平章笑得眼睛都没了,抱拳谦虚道,“哪儿的话,佑远想在大理寺立足还有望侯爷帮衬把呢。”</p>
昭武侯:“......”</p>
简直鸡同鸭讲。</p>
正月初八朝廷才上朝,昭武侯怕节外生枝,初二就进宫求见皇上了,堤坝贪污案乃户部郎中与人勾结,和李维忠没有半点关系,傅佑远以权谋私,趁机构陷朝廷命官铲除异己,论罪当诛,昭武侯在朝阳殿怒诉傅佑远罪行,条条框框罗列了不下十条。</p>
御书桌前的千禧帝沉着脸,不动声色地浏览完奏折,黑眸微沉,“查清楚了?”</p>
污蔑构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昭武侯屈膝,“查清楚了,老臣有证人,可随时与傅大人对证。”</p>
傅佑远自认为滴水不漏,可他秘审户部郎中时监牢有人目睹他偷偷给户部郎中银票,而且郎中府里有人作证,早前两人就认识了,傅佑远为了升官不折手段,不惜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抬高政绩,委实可恶。</p>
“来人,传朕的指令,召傅佑远进宫。”</p>
傅佑远买了两盏莲花形状的河灯,夜里风大安宁不敢出门,只得白天将其放了,傅宅的湖不大,她蹲在湖边鹅卵石上,轻轻将灯笼放在水上,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着烛火的光,像月光下的萤火虫,亮着却不起眼,傅佑远靠在旁边树干上,望着随风往前飘的河灯,“不枉费吴琅他们忙活了整夜,愿你所有的心愿都能成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