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 / 2)
初经人事的时候,她被那头野兽冲撞着,生生撕碎。神迷意乱,她牙要咬裂开,在贯穿身心的痛楚里流下眼泪。
那是美好幻灭的绝望。十七岁的少女,清白毁于权势之手,从此心里不再拥有期待,唯有默念封存在心底的那个名字。那是与虎豹豺狼厮缠里的小小火苗,虽飘摇,但始终有一丝微光,在心里扎了根。
小黛,小黛!她在幽黑的梦里狂奔,一路大喊,如执如狂。
每每梦回,飞白总会觉得无限寒冷。所以当剪子将烦恼丝剪去的时候,毫无半点留恋不舍。一地黑沉沉的断发,像割断的绳索,将那些爱恨纠缠彻底掩埋。
何弘武在摸她腰上的扣子,她面无表情,扣住他的手。“最近不行,来了月事。”飞白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淡。男人眼皮一抬,直勾勾看她,一丝不快闪过,飞白平静地和他对视。他不需要她的怕。
她还知道,在他背后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何弘武冷落了她许久,玩腻了其他女人,又扑上来压着她。飞白不愿被他这样玩i弄,百般挣扎,奋力反抗,用尽了一切。
指甲,牙齿,拳头,最后打碎了一个瓷花瓶,声嘶力竭。一块棱角最多的瓷片,鲜血淋漓,划烂他的后背。何弘武终究放了手,却又不觉得疼一样,露出一丝玩味的笑。他像土匪,热爱征服,有的时候却又喜欢被征服。
面对飞白的拒绝,他居然也是淡淡的就松了手,靠在床上抽烟。“权势显赫,终不如天伦之乐。你也该考虑,为我生个孩子。”
孩子。飞白忽觉刺耳。她曾用虎狼之药强行怀孕,小产之后,医生便说再难生养。这是她想要的,只是何弘武不甘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那么多的莺莺燕燕,总没有子息。她觉得这是报应。
“当年流产,医生说我已经不可能再有了。何况又是半老徐娘的年纪呢。天命这种事,谁也说不准。”飞白的语气突然沧桑,湿漉漉的短发贴着脸,一截雪白的脖颈上已有细纹暗生。
谈起这个,何弘武的脸色也黯淡一些。
“不如找个可靠的女人,等生了孩子,寄养在我名下,或去或留,都随你。”飞白起来,用小梳子梳整齐头发,又成了为他着想的旅长太太。但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何弘武不作声,他不再坚持。半晌掐灭烟头,笑了声,“听你的。”
小黛和飞白吃过饭后,就一直坐在床头叠衣服,一件一件,叠起来,觉得不好,干脆又重新叠。飞白最近大概不会和她枕同一张床了,她一人在这里,竟也不知道做什么好。两只鹦鹉,除了喂粮时飞来,平时只顾缠在一起。
尔冬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按住小黛机械叠衣服的手。“沈姑娘。”她微微叹息,“您何必自苦呢。小姐若是知道,只会更加心痛。您也不愿小姐难受不是?”
她是在告诉她,飞白也有诸多不易。
“尔冬姐姐。我并没有自苦。”小黛小声解释,“我只是,来到这里,一时有点不习惯而已。”
尔冬很诚恳。“只有姑娘好,小姐才会心安。不必瞎想。”她拍拍她的手,是为宽慰。“先生如今对小姐很是敬重。”她低低道了一句。她唤何弘武先生。这时候,自鸣钟响了起来,在偌大的房间里,无限寂寞。小黛掰着手指默数,响了十下。
“不早了,姑娘快睡吧。”
尔冬推开门,打算给小黛煮了温热的牛乳来,给她安神助眠。飞白还记得,那时她喝着东西,脸上浮出简单的快乐。所以特意叮嘱了她。
尔冬忍不住摇头,她为飞白不值得。小姐怎么偏偏就喜欢这个小瞎子!沈黛目不能视,心肠又过于柔软,既不能为小姐分担些什么,反而让她为情所困,裹足不前。
真真情孽。
尔冬正在感慨,到小厨房的时候,偏被一人缠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也有些饿了,能不能麻烦尔冬姑娘给我煮点粥?要高尖米。”那人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她们离得极近,一个鹰钩鼻凑过来,要戳死人。
是鹞子。
鹞子当然不是本名,她本来也无姓无名,因为无处可去,就一直跟着飞白。因她那个鹰嘴鼻,和猛禽一样的眼睛,和鹞子一样,这诨号也就喊开了。
尔冬扫了她一眼,明显不想理会。她就要走。“呸,给你煮粥?做梦呢。”
“咱们都是太太的人,同僚这么长时间,帮我煮碗粥也不费什么事吧。”鹞子越发嬉皮笑脸,她也不生气,伸出脚一勾,一点,尔冬腿脚被她一绊,身子歪斜,手里的东西就要飞出去。鹞子没让她惊叫出声,就稳稳地扶着她的腰,手微微一捏,又扯一扯她的辫梢。如此轻薄,让尔冬面红耳赤起来。
“谁跟你咱们?你,你这人好无赖!太太姑娘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和我拿起乔了。”尔冬杏目圆睁,盯着她,脸颊浮上两团红晕,被气的。作为飞白身边的人,她俩实在不合得很。尔冬有些傲气,实在看不上鹞子的粗鲁轻佻,时常逗弄她,像个地痞流氓一样。
她忍了忍怒气,一张俏脸拉下来,有点冷意。“你要饿,难道外面没卖粥的?走开,别在这里妨碍我,还要照顾沈姑娘呢。”
“尔冬姑娘的粥,和外面小商贩的能一样?那都是掺了水的。”鹞子自说自话,微红的头发拧成一条小辫子,一张笑吟吟的脸,更显得轻佻无赖。她本来就是市井出身,看着尔冬忍怒,更是饶有兴趣。她拉住尔冬的手腕,“我还惦记着呢。”
“我什么时候煮粥给你过?”她疑惑。
鹞子也就一笑而过,斜斜倚墙。“本来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尔冬姑娘自然记不得。不过,说我故意拿乔可就冤枉了。”她微微低首,摸出一只明光璀璨的镯子,轻轻抛给她。
“一只镯子,换一碗粥,如何?”
尔冬莫名其妙。她被她缠得心烦意乱。“你什么意思?”这人铁了心的要喝粥?真是匪夷所思!她把镯子又扔给她。“受不起。”
眼看鹞子又要张口,尔冬连忙道,“得了得了,真是怕了你。”她嘟囔着,翻了个白眼。“没想到还要多伺候一位爷。你,你可真是个天魔星!”
鹞子依然笑意散漫,看着尔冬在厨房忙碌,她将镯子抛了抛,“你迟早会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