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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你前半生的故事(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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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到了这里,变得粘稠。6月初,草长莺飞的时节,大山静卧着,像漆黑的巨人、认知之外的远古巨兽。手电筒的惨白光圈,在山路旁一块石头上,留恋似的晃着。

石头不断发出高亢嘹亮的啼哭声,原来那上面,躺着一个男婴。

“赶紧走啊!你把他生出来,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也遭了罪的,对吧?等有钱了再来找。”年轻男孩半斥责半安慰。

“刚怀上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擎着手电筒的年轻女孩轻吁一声,转身匆匆跟上。二人一前一后,堵着耳朵,沿山路仓惶逃窜。

男婴啼哭了整夜,第二天一早,被进山挖野菜的老人顺手放进筐里。送到山脚下的孤儿院时,胎毛还沾着露水。

一个人的名字,往往寄托了父母对他的期冀和祝福。对这群被遗弃在世界角落的孩子而言,名字就显得可有可无。

稍微幸运点的,襁褓中有张字条,标明姓名、出生日期,捎带一两样纪念品,饰品或玩具之类。不幸如这个男孩,以最原始的姿态,一穷二白祭品般被弃在石头上。

于是,大家就随口叫他石头。直到要上学了,才有个正式的名字,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漫不经心:吴名。

这里的孩子,和普通孩子是两个物种。普通孩子跌倒在地,会嚎啕大哭等着人哄,孤儿只会飞速爬起来,以免大孩子趁机补一脚。

也没人告状,因为老师挂在嘴边的话是:“瞧你那怂样,他打你,你不会打他啊?”

吴名在完全放养、几乎野生的状态下,度过了童年。市场上,散养的牲口能卖出好价,因为肉质鲜嫩无公害。散养的人类,则会如蟑螂般卑贱而顽强。他能徒手攀上十几米高的参天大树,敢在初冬时节下河摸鱼,高烧40度一碗姜水就痊愈。

老师说他的命“又硬又贱”。

上学后,这个野孩子才首次感到难受和茫然。同班的同学也都是穷孩子,但都有家。该死的是,所有科目,都与它有关。

认字,学“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可他根本没有概念。

算数,学“妈妈给我织了3件毛衣,送给妹妹1件,还剩几件?”……

有一次,老师问同学们最喜欢的睡前故事是什么,他举手发问:“那是什么东西?”

同学哄笑,他才知道,这是很常见的,只是他自己没有罢了。

很快,茫然进化为一种明确的感受:你是不被需要的。从此,这种刻骨的刺痛和孤独,几乎霸占了他一生。

吴名在10岁时立志,做一个优秀的恐怖分子。多优秀?他要凭一己之力,把全球的幸福指数,拉低到和自己同一水平。他的世界暗无天日,那谁也别想沐浴在阳光下。他没有家,那干脆所有人都妻离子散吧。

这个阴暗扭曲的梦想,并没持续太久。

升入四年级的某天,老师统计了大家的笔名,“你们很快会交到一个,来自大城市的小朋友作为笔友。”

琼海,吴名听过,一点也不穷。那是个他在台历上见过的大都会,gd一路绝尘,夜里灯火璀璨,几乎要燃穿夜幕,无时无刻不在狂欢。

大城市的笔友,叫纪然。无论是名字、字迹,亦或是遣词造句的方式,都带着一种来自南方湿润温暖之地的软糯,像炖久的土豆,一抿就化了。

对方在自我介绍中没提起性别,但吴名可以推断出,这是个洋娃娃般温柔可爱的女孩,有着溪水似的清澈双眸。

他坐在孤儿院门前小溪旁的巨石上,悠着腿反复诵读来信,心里泛起湿漉漉的麻痒。

尤其是那句“石头哥哥”,狠

狠搔刮在他心尖尖上。他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她的学校,闯进她的班级,用自己粗黑的手捏住她娇嫩的脸颊,来来回回地磋磨。

“好可爱,怎么会这么可爱……没道理……不科学……”

他捡石子打水漂,同时低声嘀咕。更可爱的是,信封里还有五彩糖豆。他吃了一颗,被难以名状的劲凉扼住喉咙,“噗”地吐了。后来他才知道,这种口味叫做,薄荷。

初冬的夜,万籁俱寂,一场雪似乎把所有声音都吸光了。一道瘦小的黑影,迅捷地翻过墙头,无声落地,朝不远处的橘色暖光狂奔而去。松垮不合身的旧棉衣晃荡起来,飘出一丝棉絮。

撞开小卖部的木板门,裹挟着熟食香气的暖意扑面而来。性情温和的老板正在讲电话,他忙问:“大叔,是找我的吧!”

电话送到耳边,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幻影,霎时间真实起来。

“你也可以叫我然然。”那端的声音,如土豆泥般绵软。这时的他总是习惯用土豆比喻各种事物,因为孤儿院一年四季都在吃土豆。

之后,如晴天霹雳,他得知梦中情人和自己一样,是个站着尿尿的臭小子。

他经历了极为难过的一瞬间。转念一想,自己极讨厌小孩。既然不生孩子,那么性别似乎……无关紧要。

那边,土豆泥似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唱歌,讲家里和学校的事,讲动画片……小卖部的暖炉热烘烘的,熏烤着男孩黑红的脸,和听得出神的深亮双眸。

“然然,你有烦恼吗?”

“嗯,我,我想想……”梦中情人似乎可爱地嘟起了嘴巴,“我做不明白减法,好烦哦,考试时要偷偷把鞋脱下来数脚趾才行,加法还好。”

吴名想象那个场景,忍俊不禁。

“而且呀,你知道吗,我是世界上最最可怜的孩子,四年才过一次生日。”

听他这样说,吴名有种顺着电话线爬过去,咬他一口的冲动。大城市的孩子,说话真讨厌。

“你呢,石头哥哥?你的烦恼是什么?”

他喃喃道:“我经常觉得,世界上没有人需要我。”

绵软的童音不假思索:“那你可以去当警察呀!人人都需要警察的。”

这个职业建议,像一颗种子,飘然落在他的心头。躺回冷硬的被窝,一阵沉闷而剧烈的咳嗽声传来。临床与他同龄的男孩,在咳完后将苍白的瘦脸探出被窝,轻声道:“石头,你干嘛去了!”

“和我笔友通电话。”

“咳嗽”算是吴名唯一的朋友,可惜他的肺像个蜂窝煤,老师说没治了。

“哦。”

“哎,我想当警察,所有人都会需要我。”吴名翻个身仰躺,亮得发贼的眸子,紧盯着黢黑破败的屋顶。

“你不用核弹炸地球啦?”

“会炸到我笔友的。”

“你真不稳定,真极端。”

不久后的一个冬夜,“咳嗽”在一阵仿佛要把肺呕出来的咳嗽后,悄无声息地走了。

学校倒闭后,吴名和笔友断了联系。那个远方的美好幻影,成为灰色童年中唯一的亮色。

“你吃得太多,性子又野。你也想让弟弟妹妹们多吃点,对吧?需要签字、办身份证什么的,再回来。”

因为吃得多,吴名15岁时,被孤儿院撵出来。单肩背着一个辨不出颜色的双肩包,揣着小卖部老板借的几十块钱,坐车去市里。他考上了高中,想继续上学,就要想办法养活自己。他试过申请补助,但那需要先给老师一些好处,他缺乏“启动资金”,也不屑此道。

每天,他只能抽出不到2小时打黑工,因为要学习、写作业。时间有限,他必须得挣快钱。

这地方的人,血液里似乎流淌着某种暴躁因子,热衷于观看各类拳击、格斗比赛。他就在拳场、俱乐部密集的街道晃,见到招聘启事就去问。

“多大?”

“十八。”他撒谎。

正规场所都要身份证,他逛了一天,颗粒无收不说,还饿得头昏。夜里,一名小个子男人来搭话,将他带到一间建在仓库内的格斗俱乐部。

老板也问:“多大?”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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