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少年时(1 / 2)
◇国殇
楚恭王三十一年(公元前560年)夏,楚共王大病,将太子招、令尹子囊、司马子庚等多名楚国重臣召集到床榻前。
楚共王道:“先庄王在不榖十岁那年忽然崩逝,令不榖还没来得及向师保学习到治国理政之道,就要着手社稷,因而我缺少德行。後致使在鄢陵之战中丧师辱国,使得朝中大夫忧心,这都是不榖的罪过。在那次战役中是托将士们浴血杀敌,不榖才能护得住性命,以残败之躯继续主导楚国。”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共王接着说道,“如今不榖拖着这病孱身体也撑不了几日了。待我死後,陪飨祭祀于我父庄王祢庙之中,就在‘灵’和‘厉’中为我挑一个作为谥号吧!这样可以让我有所惭愧仍可恒听我父王教诲。你们明白了吗?”
子囊忧心道:“大王,您眼下急需静养,不要自责以伤身体!”
“不榖现在没有气力反复叮嘱,你们不答应,是想要不榖抱憾而终吗?”楚王见无人答话,急切道,“你们怎么还不说话,答应不榖啊?”
他强调再三,子囊、子庚作为弟弟,熊招作为儿子,只好答应,且让他安心养病。
楚共王终究没挺过这年秋天,就病薨了,死的时候年仅四十一岁。丧礼期间,子囊向大臣们展示楚王的谥号,那谥号写在一张白色的幡上,粗笔书写的“共王”两字,幡就悬挂在楚王的灵柩前。
大夫屈到上前质问子囊:“大王不是说谥号从‘灵’或者‘厉’选一个吗?大王有命令,令尹也答应过,现为什么反不听从?”
子囊答道:“屈大夫,大王的命令我没有变更。我泱泱楚国,大王君临治理,南抚蛮夷,一直征讨到南海,这都是有功业的;可即便如此,大王还是对于鄢陵之战的失败耿耿于怀,大王明白自身过失,知错能改,不正是应了一个‘恭’字吗?作为臣属怎么能够听从大王临终时自谦的话,给他安置个恶谥,让後世人不明就里对大王评头论足,那不是对大王的不忠吗?”
太子与其余等大臣肯定熊审一生有功劳,纷纷赞同。屈到也心悦诚服。
第五章:依稀少年时
时间到晋悼公十四年(公元前559年)正月底,栾盈、栾鲂将要随他们的父亲栾黡、栾针一同前往新田。临行前一天栾盈、栾鲂登上位于曲沃城南边的绛山。这年栾盈十七岁,栾鲂十五岁,都已长成翩翩少年,距离他们祖父栾书失踪已过去了十四个年头。
“哥,山下还有一大片树林,你说这绛山上为什么一直光秃秃的呢?”栾鲂笑着说道。
栾盈穿着白衣,栾鲂穿着青衣,两人站在绛山山顶,衣服的边角在寒风中摆动,上面五彩纹样的镶边晃动着,煞是好看。从山顶处朝北面望去,山脚下有一大片越冬的树木举着枯枝,也有耐寒的松树、杉树、柏树四季常青,浍水九曲蜿蜒,一切尽收眼底,景色十分迷人。
栾盈回答栾鲂的问话,“绛山土色赤红,因而谓之绛。想必这红色的土壤不利于草木的生长。山下得浍水滋养就不同了,树林里不少槭树、黄栌,阿鲂,要是我们秋天来,那个时候红叶绿叶相映衬,景象更加迷人,比现在还要好看!”说着,栾盈似乎幻想起漫山遍野火红与鲜绿交映的景象。
“哥,你观察得真够仔细。我看这些不过都是些树,无非有的冬天落叶,有的四季常青,若是问我树的名字。那只能它认识我,我未必认得它。”栾鲂笑道。
栾盈也笑着说:“是吗?那你以後也要多多学习学习。”
栾鲂平常肯定关注不到那些细小的事物。他又开始调皮道:“哥你就是平常太过拘谨了。你忘了临出门时,我父亲是怎么为你跟伯父争取这回出来的机会的吗?你还不好好享受一番。‘阿盈,你马上就要成年了,现在让阿鲂陪你出去散散心吧,受冠以後可就不得空四处闲玩了。’”临了他还学起他父亲栾针说话时的语气。
栾盈不在意他的戏弄,讲道:“好了,过会天色就要黑了,我们现在下山,不要叫长辈们担心。”
栾鲂觉得还没尽兴,不愿回去:“哥,难得伯父放你出门,我们再去沃泉看看吧。天黑还早呢!”
“你呀!现在还是正月呢,冬至才过几天啊!当下正是一年中最昼短夜长的日数。再说了,我们身穿长衣不适合在树林里穿行,知道吗?万一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天色一黑,豺狼虎豹出没,到时候我们怎么办?我可不去。”栾盈跟栾鲂开起玩笑吓唬他道。
栾鲂倒是毫不示弱,从腰间亮出短剑,握在手里,道:“豺狼虎豹来呀!问我手里宝剑怕不怕它。”那短剑的剑鞘、剑柄上镶嵌满宝石,一看就是个花花架子,适合把玩,锋不锋利,倒很难说。
罢了,栾盈不再和他多话,径自下山去了,留他弟一人站那里吹嘘。
“哥,等等我啊!”果然栾鲂追着跑过来。他岔开话题说,“过几天,哥你要在太庙加冠,你说这多威风啊!”
“威风吗?越是隆重,承受的责任也越多。所以这些日子我才会这么努力地学习礼法呃!”栾盈发自真心的,他刚成年,就被国君以如此隆重的方式推出来,心中不免惶恐。
栾鲂则羡慕道:“哥,你那么细心,难道还怕在国君面前出丑?放心好了。欸,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人啊!”
栾盈调侃他道:“你不就比我小两岁嘛!很快了。这么急着长大做什么?有喜欢的女子啦?”
栾鲂憨憨一笑,道:“哪有!”
在年初的听朔,晋悼公主动询问士匄,得知他的俩个外孙,栾盈和韩襄今年都到了十七岁。晋国世家子弟十七岁行冠礼。晋悼公借栾盈、韩襄是年要行冠礼的契机,颁布了一项命令:往後栾、韩、祁、羊舌的子弟,将要成年的嫡子都要在太庙加冠,以此来彰显这四大家族与公室亲近的血缘关系。于是宗人、太庙祝在太庙前为栾盈和韩襄卜筮加冠的吉日。吉日定在同一天,二月初七。
栾鲂想到士匄,不由赞叹道:“哥,你外公范伯的面子真大啊!国君一次为他的两个外孙同时在太庙举行冠礼。”
栾盈回答道:“相比起我外公,国君更加看中的是我们栾氏,韩氏这样的公族近支吧。国君有意团结栾、韩、祁、羊舌四氏,我们不能让君上失望,才能对得起这份殊荣。不要议论封赏到底给了谁,知道吗,阿鲂?”
栾鲂答道:“知道了,哥。”
是啊,晋悼公与先前晋国的君主对待亲族的态度,截然不同。自从曲沃代翼以来,晋武公、晋献公之後常常将兄弟视为对自身地位的威胁,放逐他们到周国、秦国这些邻国去做人质,成为惯例,晋惠公、晋文公、晋成公、桓叔捷都有过那样的经历。这做法带来的後果就是晋国公室一直以来都人丁稀薄。即使是圣明的晋文公,对待自己的侄子怀公也一样赶尽杀绝,何曾网开一面。到晋悼公时,竟然出现无亲族可用的窘境。悼公有一个智力低下的哥哥;还有个弟弟杨干,杨干在鸡泽之盟时,拿军令当儿戏,险些害死魏绛,後来他又屡次犯错,彻底让孙周失望,甚至于孙周在後来剥夺了他的封地杨邑,改封给了羊舌肸。亲兄弟没得指望了,孙周便将目光转移到栾氏、韩氏、祁氏、羊舌氏,有心从他们家族当中遴选优秀的人才,栽培出来拱卫公室。
栾黡因为晋侯恩赏栾盈在太庙行冠礼,于是带着栾盈去绛城向晋侯致谢。加上每月月初国君要到曲沃太庙告朔,为表诚意,致谢应当在晋侯没去曲沃之前。说谢的不能让被谢的走过去让你感谢,这是礼节。
很快时间就到二月初七。太庙享殿前人员聚集。由范氏、栾氏、韩氏三大卿族发出邀请,更有国君亲临现场,晋国国中举足轻重的大族纷纷派出代表出席。一时之间,两个毛头小子的成人礼,俨然成为晋国的一场盛典。
范氏、栾氏、韩氏的祝宗开始配合太庙宗人打理现场的秩序了。在国君还没到来之前,主人宾客纷纷就位。晋侯将在巳时驾临。
士匄、韩起、栾黡、韩无忌、士鞅、栾针、孟祁、叔祁、栾盈、韩襄、栾氏的室老州宾,以及韩氏的室老立于东侧,相当于主人的位置。士匄、栾黡、韩无忌、韩起身穿雀弁服以示身份尊贵。士鞅、栾针、孟祁、叔祁身穿皮弁服,次之。冠礼的主角栾盈和韩襄则初服玄端服。
栾盈开始张望,看到对面的西宾也按照位次分排好,排在前列的有正卿中行偃、然後是赵武、魏绛、羊舌赤、祁午、张老、贾辛、籍偃、箕遗、黄渊、鄂靖、程郑……
叔祁见栾盈张望,谓道:“盈儿,不要紧张。礼仪按照昨夜练习的那样做就好了。”
栾盈答道:“孩儿明白!”
栾黡斥责妻子说:“行了,我儿子怎么可能被这点场面吓到。”然後转过头对栾盈说,“好好做。”
士匄听了笑着对着栾盈和韩襄说道:“冠礼是礼的开始,是长大成人的标志。冠礼并不是只注重形式,盈儿、襄儿你们要真正从内心来体会。你们今天放轻松,做到言谈恭顺,举止得体,心里足够重视就可以了。”
听外公训话完,栾盈看了看站在自己左手边的表弟韩襄。这时韩襄也抬眼看到栾盈,二人相视,然後又都腼腆地微微一笑。
巳时刚到,司仪通报道:“国君驾到。”
晋悼公身穿冕服。他身边有君夫人杞姒、中大夫阳毕、盲眼乐师师旷和几名随从,杞姒夫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小孩是孙周的长子公子彪,也就是未来的晋平公。
“拜见国君。”众人齐声行礼。
“诸位免礼。”国君说道,“范伯,你这两个外孙,寡人也问过几次话了。二人负有才识,对答如流,都是俊才啊!”
士匄答复道:“国君谬赞。栾盈、韩襄,国君为你二人在太庙加冠,你俩再向国君致谢啊!”
于是栾盈和韩襄稽首拜谢:“谢国君!”
“起来吧,我们开始典礼吧!”晋侯闲话少叙,开始往阼阶上走,然後手拉着公子彪的手对他说道,“彪儿,你今天要好好看着两位兄长是怎么受礼的。将来你成年了,该怎么做,就依着来。”
等到晋侯及他的随行人员走到太庙寝殿门前的上首位,宗人从西阶跑上去将典礼的事宜向晋侯禀报:“禀国君,栾盈主礼正宾为亚卿范匄,将从阼阶升阶受冠;韩襄的主宾为上卿韩起,将从西阶升阶受冠。您看如何?”
国君听完呈报,朝下大声说道:“范伯、韩叔主礼,正合寡人心意。只是韩襄与栾盈一样是嫡出,如果让韩襄从西阶加礼,有些不妥,不是怠慢了他吗?”
韩襄之父韩无忌出列回答晋侯,道:“回国君,此事是无忌的主意。如今韩氏宗主是韩襄叔父,我儿并非韩氏直系,所以让他从西阶加冠并没有怠慢的意思。”
依照冠礼,在宗庙前走东边的阼阶,还是走西阶是有讲究的。一般宗子、嫡子都是从阼阶走的,韩襄当然是韩伯嫡长子。韩无忌觉得太庙对于韩襄而言太过厚重,韩襄不是韩氏的宗子,地位也不能与栾盈等同,故而有意将韩襄规格降低,让他从西阶升阶加冠。
当年韩献子韩厥辞去正卿地位的时候,晋悼公曾百般挽留,实在挽留不住才将正卿位子移交给了智罃;後来悼公要让韩无忌继承韩厥的卿位,却被韩无忌以脚上有残疾为理由,将卿位让给了自己的弟弟韩起。韩厥、韩无忌父子二人的谦让,令孙周极为感动。所以韩襄在晋侯的心目中依然是韩氏的宗子。韩无忌清雅不争,故而为韩襄打抱不平,稍作补尝的事,就只好由晋侯亲自出面来做。
晋悼公说道:“韩伯啊,你的谦恭,正是寡人所敬佩的。如今我赐你‘公族氏’,韩襄就是‘公族氏’的宗子了。韩襄与栾盈仅仅出生有先後,不应该再旁加区别了,不如将二人礼仪也按先後次序排吧,都从阼阶加冠。栾盈生于六月,先来;韩襄生于八月,就接在後面。”
这下子韩无忌也只能认输了,回一句:“谨听国君安排。”
栾盈的冠礼先开始。礼乐声起,栾氏的室老州宾唱着祝词。栾盈从中间的道路缓步走向殿阶,慢慢上到第一段阼阶。士匄在阶段台上边候着,栾盈来到士匄身边跪坐到蒲席上。士匄为栾盈戴上皮弁,束上冠带,插上金笄,对着观礼嘉宾,说着赞词:“今吉日良辰,我范匄现在亲手为栾盈换上成人的装束。栾盈啊!希望你今後要去除幼时的心性,端正你的仪容,养成良好的情操。愿你长寿,上天永远降福于你。”栾盈恭顺地受冠。赞冠州宾接着拿来栾盈的配服,傧相为他宽衣换上。每一寸举动都颇具仪式感,过程典雅肃穆。换好礼服後,栾盈白衣、白裳、白蔽膝,积素一身,象征其年少纯洁。
然後士匄又走到高一阶段的阶台上等候着。
栾盈再走过第二段阼阶,再跪坐在他外公身前。州宾撤去栾盈的皮弁,整理好发巾。士匄再为外孙带上雀弁,理顺他的弁带,插上温润剔透的玉笄,再次赞道:“今吉日良辰,国君亲自前来为栾盈完成加冠的成年礼,大夫都亲临祝贺。栾盈啊!今後你要彰显你栾氏的美德。栾氏世代为卿,你也不能懈怠,不能辱没了祖先。”栾盈受冠。州宾再为栾盈换上雀弁服,丝质的黑色上衣、纁色下裳、黑色腰带、赤黄色的蔽膝。这便是最终的礼服了。礼毕,士匄向晋侯作揖示意,然後他与州宾等傧相先走下了台阶,留栾盈一人在阶上,等待晋侯传召。
装束好了的栾盈神采飞扬立在高阶上,接受众人瞩目。与初服对比,已判若两人,显得成熟多了。栾盈然後朝北面向晋侯朝拜。
悼公对左右言道:“好一个俊朗少年!让他上来说话。”
晋侯身边的阳毕大声传话:“国君请栾盈上阶叙话。”
“诺。”栾盈朝着西阶,走上晋侯跟前,向晋侯跪拜行礼,“下臣栾盈拜见君上。”
悼公说道:“栾盈,起来吧!看到你如今的样子,寡人想起十四年前的自己。那时候,我也是在这里行的冠礼。之後再有就是我弟公孙干,太庙多年未有此吉礼,全因公室衰微至此境地。‘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寡人思慕兄弟之情,只是念及自身,反没有兄弟相瞻!”悼公继续说下去,含着深情说道,“如今寡人就是要告诉世人,栾氏、韩氏、羊舌氏、祁氏是我公室的枝叶。你未来是要执掌栾氏的,寡人要你以同族的担当来辅弼公室,汝不要忘记寡人今日的嘱托,明白么?”
悼公说完,栾盈受宠若惊,回答道:“下臣不敢忘君上教诲,一定牢记于心。下臣明白了。”
“好了,你下阶去跟你的父母还有宾客见礼去吧!”晋侯满意道。
于是栾盈从西阶走下去,走到他的父母亲人跟前,先向父亲、母亲行礼,再是叔父、外祖父、韩无忌、孟祁。
士匄说道:“此二郎儿样貌出众,穿上正服後显得更加耀眼了。”
叔祁说道:“父亲你的两个女儿样貌如何,生出来的外孙哪里会差?”说完,叔祁、孟祁姊妹俩都笑了。栾盈则俨然是个大人了,像父亲一般一脸严肃,没跟着嬉笑。
栾针问栾黡:“什么时候公布阿盈的表字啊?”
栾黡回道:“这是在宾客入座燕礼的时候才公布的。你自己怎么过来的,忘了吗?”
栾针道:“我以为太庙之礼与家礼会有不同,原来也是要等到飨宴时才公布噢!”
接着栾盈往西宾之列走去,要向中行偃、赵武、魏绛等众宾客一一行礼问候。与此同时,为韩襄加冠的赞乐声响起。
栾盈向中行偃问候道:“栾盈拜见中行伯。”
中行偃说道:“好啊!有栾书当年的风范,要再接再厉啊!”
栾盈回礼,道:“祖父风采,盈难以企及,往後必定更加勤勉刻苦,不辱没先人名声。”
再拜见赵武、魏绛。
赵武说:“栾伯生了个好儿子啊!”
魏绛说:“栾盈啊!今天我为你高兴。今後你同你父亲一样代表的也是栾氏,你父亲给予你厚望,好好努力吧!”
栾盈回道:“赵孟抬爱、魏叔教诲,栾盈谨记在心,先在此谢过!”
典礼应酬一整日,到夜已深,栾盈才随父母长辈回到曲沃宫。栾鲂领家仆大老早就侯在宫门前等待。等栾盈一行人的车辆到了,栾鲂上前问候,道:
“伯父、父亲你们今天回来得晚,祖母还在殿堂候着呢。我们快些过去,不要让祖母久等!”
栾黡道:“都已经亥时了,怎么祖母还没睡下啊?”
栾鲂答:“祖母关心兄长,一个多时辰前就命我过来宫门口迎候,祖母没等到你们回来是不会安心就寝的。”
“知道了,我们快些进去吧!”于是栾黡大声吩咐道。
栾鲂说完话让开道路,栾盈见他招呼道:“阿鲂来,上车。”
几辆车相连一起驶进曲沃宫。栾盈与栾鲂兄弟俩同车,车上,栾鲂好奇问道:“哥,你的字是什么?”
“名为盈,字为伯益,满而溢也。”栾隗自语道。
栾黡询问道:“母亲觉得这字与名配得不好?”
栾隗道:“盈者一生满足,溢者富贵难留。不是什么好的寓意。”家人纷纷惊愕地看着栾隗。栾隗意识到怎么自己在这大喜的日子,不经意间说了这样不吉利的话来,转言道,“罢了,这只不过是我老太婆随口乱说。我哪里懂好还是不好,要是你们父亲还在,我猜他一定这么说,反正他什么事情都会先做坏的打算。可如今不论他是生是死,他的长孙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若他还活着,也应该会为此事回家里一趟吧。”
栾针劝道:“母亲不要为此伤神,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今天可是阿盈,呃,可是伯益,大喜的日子。”对行过冠礼的男子要称呼其字,表示对其尊重,作为叔叔,栾针也要试着改口。
说着栾盈十岁大的异母妹妹光姬跑到栾盈身边扯着他的衣角,问说:“以後,光姬是不是也要叫‘伯益哥哥’了?”小小年纪聪明伶俐,引得堂上众人哈哈大笑。
栾盈听了笑着抱起妹妹,亲昵地说道:“是呀!光姬妹妹。”
翌日晨,栾盈一早盥洗随後至大殿,渐渐等家人会齐。栾盈即已成年,家中便要早为他在朝庭和军中谋求职位,先让其搬到其父在绛城和曲沃之间的别墅住下,那里是下军操练的场所,以便随时随地听从军中差遣。这是长大後世家子必经的成长之路,无非是离开母亲等女眷的呵护,远离脂粉气做个真正男儿。
很快一家人食过朝饭,走到大殿门外聚集。栾盈在那与留在曲沃的家人,栾隗、叔祁、叔母华氏涣子、栾鲂、光姬等一一辞别。
州宾将栾盈需要带的衣物等打理好後向主人汇报:“少主衣物器用都已整理好,卿子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栾黡回道:“好了,等他道完别快些出发了。”
州绰、邢蒯等下军参将把车停在栾氏宫内的驰道上,等候军帅栾黡领队出行。
栾盈将要辞别,他母亲叔祁开口说道:“伯益,到了绛都不要忘了你外公,遇到难事要多向他老人家请教。由小你外公就最疼你了,知道吗?”
一旁的栾黡听又是范氏,很不耐烦地说:“什么麻烦敢找上我们栾氏,盈儿在我身边何须旁人指教!”夫妻俩的感情已经不知从何时日起,便是这样差了,这是栾盈心中一道不可弥合的伤口。随後栾黡携宠妾梁嬴一同向母亲栾隗辞别,道:“母亲,儿走了,您多保重身体!”
这个梁嬴是梁国末代国君梁伯演的後人。梁国被秦穆公所灭,梁国国都少梁城在秦晋之间几经易手,梁伯演的子孙当中有一支流落到晋国。因为梁嬴样貌美丽,後来被栾黡纳为妾室。栾黡甚是宠爱此女子,平素里都是将她带在身边。光姬是她与栾黡所生唯一的女儿。
栾盈向家人道别:“祖母,孙儿跟您告别了。如今孙儿已经大了,请祖母不要时时挂念。愿祖母身体健康。鲂弟、光姬我不在时,你们要替我好好照顾祖母、母亲,还有叔母。”
栾隗道:“伯益你要听从你父亲、叔父,还有你外祖父的教诲。在外不同于家中,你自己也要广结师友。诚心对待他人,他人也将以诚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