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1 / 2）

如今这个时代，不知是凡人的力量在不可逆地走向衰落，还是法术的传承后继无人。古时的修行人可凭借力量呼风唤雨，移山填海也不在话下。但现今，世上绝大部分江湖术士都是假道行，即便摆一天一夜的阵势，也呼唤不来任何力量。世上仰慕神仙术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无论花大价钱沉迷于炼丹，或是昼夜不息地开玄学清谈会，做的都是无用功，灵力不存在于任何虚妄的幻想中。

张蒙窥得此道，全赖于血统的传承，他的祖上是有名的阴阳五行术世家，历代祖先都为皇室的大祭司，依靠这份才能，张家过去也曾是极有名望的世家大族，立身于世家林立的升国京城，不曾隐没光辉。

不知从何时起，这世间的灵力变得日渐稀薄起来，人的灵力仰仗于天地，当天地起了变化，便再难降生血脉中灵力强劲的孩子了。不止为升国皇帝服务的张门，别处的家族也是一样，即使想尽办法，当世富有盛名的法术世家间彼此联姻，将联姻范围固定在血统最纯正的年轻人身上，生的孩子也一代一代变得跟常人一样。法术在消亡，也许，已经消亡了。

张家的分家早去做别的营生，读书做官，行军打仗，出人头地的后代并不少。张蒙作为嫡系最后一代张家家主，用血脉中残存的灵力——倒也没有苦苦支撑，早年沉迷于赌博斗鸡，把仅剩的家产耗得差不多后，才幡然悔悟要好好挣口饭吃，三十好几了，使着不大高明的法术，带着结交的一群打流混世的兄弟，搞起了用法术挣钱的事业。哪里有怪事，哪里就有他老张。

人的灵力在消退，妖魔的妖力倒是没有，于是这个世界上变得人弱妖强。但即便如此，人就好在人多力量大，以及有方法有策略，实在打不过就跑，地方可以让给妖怪。

但至今为止，这个人间没有被妖怪毁掉，依然在运行，在于这世上还有天庭的存在。一旦妖怪肆虐人间到一定程度，就会引起天兵天将的注意，他们的职责在于保护六界不被妖魔毁坏，并不是保护凡人性命，凡人被吃了一个两个，他们是不会下凡出手的。

只有吃了一城的人，才有劳动他们的价值。所以，即便是暴虐无道的妖魔，也不敢在人间肆意妄为，引起天将的注意，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当初张蒙只想得一份酬谢礼金，当真未曾料到事态如此凶险。但他带着十几个兄弟，从建康城跑来延城，连日的盘缠，加上盘桓数日的饮食费用，这份礼金若是不弄回来，连回老家的路费也是凑不出了。别的兄弟还要仰仗他过活，他是大哥，他此刻没有法子，今后手下的兄弟该要如何看待自己。

横竖只有这个法子了，张蒙今日便要召唤天将，灵的话，就能弄到钱，不灵，那就赶紧跑路，不要天将没来，妖怪先来。

当青鱼携众侍女赶到岸上时，张蒙已着手开坛作法，众弟子摆成阵势，张蒙闭眼立于中心。

为求法术灵验，张蒙割开掌心，以血画符，口中正在祝祷。即便张蒙一直对自己的斤两很有自知之明，这次的降灵仪式却不同于往日，青鱼一眼就看到阵法在发出淡淡的光芒。她跑上岸，冲进阵法内，掀起裙角，往地上的符咒一阵乱踩。

“哎呀哎呀哎呀，你这小娘们儿在做什么，我们正在做法救人，你捣什么乱呢！”张蒙心痛大叫，这个阵可是用自己的血画的，当真是出了血本了。

“救人，救什么人？没看见外头的人都死光了吗，还救什么救，赶紧滚！”

侍女们也回过神来，全都跑过来帮忙，踩乱阵法，砸倒祭台，连张蒙的小兄弟都被她们攘倒在地。当真建康城最泼的泼妇也不及这群疯女人般不讲道理。

一旁的陆初芳听到都死光了这几个字，惨白着脸，登时要晕过去，“我的弟弟！”

青鱼看到陆初芳，见她年纪不大，蜷曲的头发及雪白的皮肤跟陆骜颇为相像，边跟张蒙推搡边问陆初芳：“小姐的弟弟可是陆公子？他没事，正在碧湖宫做客呢，稍后就回来。”陆初芳松了口气，也不关心这女孩是人是妖，转而劝道长别作法了，横竖自己弟弟没事就好，再说今日看的开坛作法也太多了，不但一次都不灵，还死了这么多人，赶紧收手吧。

“不可，不可，贫道今日并非为令弟一人出头，乃是为了一城百姓。除魔卫道，是所有修行人的己任！”没拿到钱，真的不能走啊。

降灵阵的微光渐渐大盛，众人被白光吸引，怔怔愣住，光圈内似是起了变化，张蒙的法术一向是十次有五次不灵，难得有一次灵，想到即将降临的是实打实的天兵天将，不禁腿有些打软。

陆骜此时正立于金蛟大王宝座之后，半个时辰前他在殿外徘徊，想思索一番说辞，要求离宫上岸，金蛟还没等他开口，就热情洋溢把他带进来，要请他见识见识碧湖宫的奢华瑰丽，“咱们这里不比天庭蟠桃宴差！”

陆骜正冷着脸给它做斟酒侍从，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金蛟对他如此单方面的热情，搞得他不好意思坚拒。

宴会在座诸位皆是此地有头有脸的大妖怪，丑陋程度一个赛一个高，金蛟大王在他们中间竟不算最难看的了。

“金蛟大哥，小弟祝贺大哥神功又上一层楼，照这样看，不出五年就可飞升成为龙王啦，自打天帝入仙山，四海龙王们伴帝而去，四海之王的宝座已空置许久，当世豪杰之中，唯有大哥您当得起！”一马头人捧着酒杯开始疯狂吹捧金蛟大王。

“当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