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夜(2 / 2)
“雕虫小技。”凌昭神色不善,毫不客气斥责了一声。
很快,不知何时从黑暗处显出一个瘦小的人影,正是方才牵马的宦官,他躬身伏地,颤巍巍道:“请大人恕罪。”
凌昭翻身上马,淡淡道:“无妨。”随即调转马头,向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不过,今夜注定是不得安生,刚出长生殿地盘,远远又列了一排宦官挡住的凌昭去路。
为首的宦官,体态圆胖,着一身绀青飞鹤袍,本还在焦躁地来回走动,一听到那飞扬蹄声瞬间眉眼一亮,立马迈着小碎步奔了过去。
凌昭没想到这白胖子居然敢跑到敛霜蹄前,立马拉住缰绳,微微颔首道,“吴公公。”
吴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要说话,就见一条马鞭迎面砸来,他忙不迭接住,便听凌昭边往前走边道:“好生照看着敛霜。”
“哎,是是是!”吴丛立马朝几个小宦官挥了挥手,将马鞭转交,而后整了整衣冠,这才匆匆跟着凌昭背影往前赶去。
仪尊殿内,年轻的帝王本来还认真凝视着墙上的流域图,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自顾自在图上又勾勒了几笔才缓缓转过身。
“他又打什么主意?”琰帝慢条斯理拿湿布擦着手,状似不经意问。
“指婚。”凌昭想了想,决定抛出个不那么危险的答案。
“哦?指了谁?”琰帝果然被引起了兴趣,嘴角竟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先代祗灵司主之女孟钰尘。”凌昭利落答道。
房间中倏而静默下来。
半晌琰帝神色冷峻道,“孤一直都知道他在着人打探孟家嫡女的消息,没想到真给他找着了,更没想到他还把算盘打到了你头上,不过……”琰帝微微抬眼直视凌昭,“怕是不止这么一件吧。”
凌昭本是单膝跪地听命,听到这句,索性站了起来,踱步至琰帝身侧似笑非笑道:“陛下很想知道?”
琰帝冷哼一声,将手中朱砂御笔掷回案上笔筒,“长生殿里养着的那几个鬼东西,孤的耳目这么多年来竟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真是晦气。”
凌昭见琰帝神色不善,想了想,将刚刚被投掷入筒的御笔拿起,转身走回流域图,在方才琰帝勾画的某个红点外又勾勒了一圈。
“此处。”凌昭回身,沉声道,“明面上以水患上报,但今早送来兵部的帖子里,有一封倒是引起了臣的兴趣。”
“人声。”君臣二人几乎同时说出这两个字。
凌昭点了点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正是人声。据报,此地戍守兵卫在水患迸发时总能听见四起如潮的异族之语,却不见人影,要知道此处虽属边境,但盛产寒石茧,自古便戍守森严,往西三十里还有虬阴、逐良两座巍峨天堑,本不该出现异国之人,即便有也绝不会如帖内所言,‘闻声不下数百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琰帝明显早有定论,却将问题抛回给凌昭。
凌昭没有犹豫,郑重道:“妖邪。”话毕,他单膝跪下,沉声道:“太圣今日急召臣入宫,是为说服臣辅佐陛下重建祗灵司。”他说着,不由自主转头看向图上被着重标画的那处,“臣以为,未尝不可。”
琰帝没有说话,也没让凌昭起身,只是反问:“你已经答应他了?”
“还未。”凌昭微微抬头,“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
琰帝揉了揉眉心,复又敛目去看流域图,许久后竟少见地长长叹了口,“夜深了,此事再议。你且先去将孟钰尘寻回,她毕竟也有皇室血脉,孤再不待见孟家也不至于难为她一介女流。”
凌昭叩首起身,缓缓退出了仪尊殿。
殿外,大宦吴丛捧着一个锦囊立在门口,见到凌昭来了,立马乐呵呵迎上去,“凌大人,这是番邦进贡的上等药材,皇上心疼您旧患复发,特命小的在此等候转交。”
“有劳。”凌昭对这些个专攻曲意逢迎的宦官向来不太待见,但来人即是代表天子赐物,便难得给了几分薄面。
他与琰帝从小一起长大,凌家五代重臣,家世赫赫,凌昭四岁便入宫做了琰帝宣苍伴读,彼时琰帝还只是个普通皇子,比凌昭也大不了几个月,二人性格颇为相契,一路走来亲如异姓兄弟,琰帝天性严苛,也就凌昭能在他面前减免礼数。
凌昭弱冠后,琰帝更是破例提拔他做了兵部参知,比那为首的侍郎不过低了区区半品,且直接效命于皇帝,真可谓风头极盛,一时无两。也难怪他这深夜进宫,一无通传二无口谕,也没个侍卫有胆子拦他。
凌昭出了宫门,慢悠悠驭马行在回府的路上,略微抬头就能看见天空中高悬的那轮皎皎圆月。
这月色虽美,但若让有心人驻足细看,便能看见圆月外还围着一圈影影绰绰的绛紫色月晕。
曾有古书记载,“月变,绛紫晕为凶,主杀伐。”
不过,自从祗灵司覆灭,皇城内便再也没有人去关注这些细微天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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